她转向吴明,语速略快:“吴明,你去前堂柜台处仔细找找。上次从公主府归来,许是那日鸽群惊扰之故,有一朵石榴花落在了我发间,回来後被我便随手搁在了前堂桌案上。去看看是否还在。”
吴明领命而去,不多时便返回,手中果然拈着一朵已已经失水发干的石榴花:“当家的,找到了!”
孟玉桐命他将这干花用洁净器皿研磨成粉,自己则随手在院中枝头摘下一朵新鲜的石榴花。
她将这两种不同状态的花分别制成粉末,喂给两只活鸡,随後将鸡放在地上任其活动。接着,她将那方素绢包裹的半块口脂从石桌上取下,置于两只鸡附近的地面。
不过片刻工夫,那只服用了干石榴花粉的鸡,步伐开始踉跄,随即如同之前的鸽子一般,软软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果然如此!
“好缜密……好狠毒的计策!”吴明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咂舌惊叹,随即又生出新的疑惑,“当家的,可那些花草皆是公主府花园中所植,平日定有人精心看护,又是何人,能在衆目睽睽之下对于园中花草做下这等手脚?”
此言确实点出了关键。孟玉桐忆起,景福寿宴那日,她曾入其寝殿,彼时妆台花瓶中所插乃是玉兰。
而昨日再去,瓶中已换作木芙蓉。可见景福公主插何种花于殿中,并无定规。
如今不仅木芙蓉,连玫瑰丶石榴花皆显异样,这便意味着,园中大多花草,或许都有问题。
可如此大规模的布置,如何才能不惊动任何人?
孟玉桐的视线与纪昀在空中交汇,两人眼中俱是沉沉的思量,试图捕捉那飘忽的关联。
桌面上的那只昏迷的鸽子与鸡躺在一处。
忽然间,两人身形皆是一震,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是鸽子!”
景福寿宴那日,鸽群无故惊飞,在花园中四处乱窜,翅羽拂过无数草木。
孟玉桐清晰记得,曾有一只鸽子在她身後的石榴树上扑腾了好一阵,随後又振翅飞向了不远处的木芙蓉丛。
定然是有人在那些鸽子的羽毛上做了手脚,掺入了某种不易察觉的药物。借助鸽群扇动翅膀丶四处飞掠,将那药物在顷刻间悄无声息地洒遍了公主府花园的衆多花草之上。
景福公主何时会开啓这盒口脂,又会何时采摘园中何种花草食用或赏玩,皆无定数。唯有当她恰好在某日,同时接触了这两样东西,潜伏的毒性才会骤然发作。
一旦毒发,再想追查根源,简直难如登天。
孟玉桐心思飞快流转。上一世,景福出事的时间是在来年的春日宴,而非此时。
这说明,前世景福同时达成这两项条件的时机与今世不同,或许摄入的剂量也有所差异,故而此次只是深度昏迷,而非如秋海棠典型症状那般,立时七窍流血丶容颜枯败而亡。
这毒……孟玉桐用银簪小心剜取一小块口脂,置于白瓷碟中,又滴入几滴新榨的木芙蓉花汁。
只见那浓烈的红色与娇嫩的粉色相互交融,竟渐渐化为沉郁黑色。
她将瓷碟端至鼻下,以手轻轻扇动,细嗅那混合物散发出的气味。
初闻是口脂本身浓郁的花草香气,但再细细辨别,在那香气掩盖之下,竟隐隐透出一丝极淡丶却无法忽视的甜腥之气。
那气味诡谲难言,甜腻之中,又带着淡淡腥锈感,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气息。
这股甜腥气,好熟悉。
孟玉桐猛地闭上双眼,极力在纷乱的记忆中搜寻,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
正是上一世,青书送来的汤药!
这是秋海棠没错。
只是此次,景福公主并未直接将口脂涂抹于唇,毒素仅是通过日光加热挥发,吸入的剂量有限,故而中毒未至肺腑深处。
但她可以确信,这必定是秋海棠之毒。
一旁的纪昀敏锐地察觉到孟玉桐神色剧变。
只见她面色倏地苍白如纸,不见半分血色,目光死死盯着碟中那混合後变为漆黑的药汁,眸底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
那其中,有惊惧,有痛苦,更有厌憎……那神情,绝非初次识得此毒之人该有的反应。
倒像是,她曾亲历过这毒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