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第83章有朕顶着
关陇的秋日总是萧瑟。九月才过半,北境已飘起细雪。
碧梳紧攥军报,面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陛下,王度此举,是要公然举旗与您逐鹿中原!”
他急怒攻心,未愈的伤寒被冷风一激,咳得撕心裂肺。帐中诸将纷纷看向虎皮御座上的青年,面露忧色。
这封军报里,王度无所顾忌,直指新帝身份存疑,自己迎来的少帝才是正统。为自己挣足了面子,引得十几郡哗然。
事件中心的青年却淡定至极。
“王度此人,不做万全准备绝不会显露人前。”奉安轻抚手炉,清隽面容不见什麽波澜。
“他既敢昭告天下,那燕玓白。。。是真的。”
不意外,燕玓白已想法子对他身份开展调查。不过拿不出实质证据,故而此举只是刻意恐吓。话音最有力的燕悉芳李明绍已被他碾死在车轮之下,能在这风云诡谲的土地上立足之豪强,自然也不会信。
奉安全然无畏。
”陛下?”见青年恍若走神,衆将轻声唤道。
青年身子骨不算上佳,这时候穿的也比坐下臣子多。他一身素白,面容显出半数男人的成熟。
奉安将手炉贴到膝上,暖流稍稍缓解了寒天必作的腿疾。他轻叹:“这位少帝。。。倒是出人意料。”
梦中前世,燕玓白本该死在宫城破之日。此後十年,再未闻其名。
是杨柳青改变了这一切。
自留守宫中的下属未能找到二人尸首,奉安便料到会有今日。他汲取前世教训,早早打出天子旗号震慑四方,又派心腹抢占关陇要隘,总算站稳脚跟。
“流言几月就散,不必操心,继续固守关陇便是。江左偏安一隅,有长江天堑,王度所求不过名正言顺的‘分治’。”奉安缓声,”我们要做的,是最後的黄雀。”
“世上若有两个天子。。。。。。”
奉安指尖轻叩膝头:“朕即位日短,来历不明晰,各地豪强自然更认燕玓白。但那位天子远居江对岸,求的就是茍且偷生。若要立威正名——”
他擡眼扫过帐中诸将,“你们说,是该先取偏安一隅的傀儡,还是直面关陇铁骑?”
帐外北风呼啸。衆人经这一问,心里都有了数。
只要还留有燕晋帝王这个名头一日,此地便安泰一日。
当下都称赞起帝王英明,奉安唯笑,不多时起身回了长居的宅院。
早朝散了。魏宥落在後头,拉住碧梳低语:“那薛氏女,听说前些日子又在闹腾?”
碧梳面露疲色:“可不是。自打来了这儿三天两头寻死觅活。前日投湖,昨日绝食,今日不知又要闹什麽花样。”他揉了揉额角,“陛下心慈手软,这几日让人放宽了看管,谁知反倒闹得更凶了。”
魏宥等人都是奉安几年前便收纳的部下,蛰伏许久一朝成功,却如何都没想到北上半途,这等有成算的主公竟为一无权趋势的女子破例发怒,派了百馀人从流民里硬生生抓了出来。
魏宥几人委实不解,主公却偏又不说,只道这薛莺儿从前对他有半数救命之恩。
救他一命,又害他一命。算来算去,便是半。
做下属的哪儿懂得里头的弯弯绕绕,只替主公不值。魏宥并非不曾动过偷偷将此女打晕了弄死的念头,但才盘算,就被奉安明里暗里警告了回,只得作罢,和一样讨厌薛莺儿的碧梳一道过嘴瘾。
魏宥啧啧咂舌:“一个村女,何至于让陛下这般费心。蒋岑选来的秀女个个骚身段大胸脯,知情识趣地我都喜欢。陛下青葱年岁,龙·精多溢,散些给她们又何乐不为。”
“慎言。“碧梳本听得起劲,却逢魏宥又说这些荤话,不由斜楞他眼,“你这莽夫晓得什麽。”
“我从前不懂,现在也品出了滋味。越拧巴便越较劲,越较劲便越离不开。谁都怕陛下,唯独她一个敢作死,可不是有趣?”
二人说话间,远远望见薛莺儿披头散发地在庭院里游荡。几个女使捧着银盆锦帕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
她像是瘦了些。只着件领口大开的里衣,露出肌肤遍布青紫痕迹。行动时步伐虚浮无力,时不时就站不稳。
魏宥小声:“这疯疯癫癫的样儿,又怎地她了?”
碧梳忆起昨夜目睹的癫狂动静,莫名起了身鸡皮疙瘩。
“你也说了陛下青葱年岁,再沉稳的性子也有狂浪的时候。昨夜将她玩儿狠了些,又矫情发作。”
魏宥噗嗤一笑:“娘的,小主子莫不是还真要从村姑肚子里出来。”
……
薛莺儿缓缓走了会儿,像是累了,倚在柿子树下休憩了会儿。
边上是用网兜盖严实了的池水,防她再投水特异铺设的。
她拽着腕上金铐,拾了脚下几片落叶,叠公鸡丶叠蛐蛐儿丶叠了一叶扁舟。
许是无趣,俱又都被她扔进後头的银盆里。
公鸡沉了,蛐蛐儿沉了。小舟晃荡晃荡,颤颤巍巍飘在水上。
她突然低下头,像是彻底泄了气,慢慢走回了屋子。
奉安立于廊下,神色漠然。
寒风卷着雪粒,掩过他凝霜的眼。
-
刺史府内,院中老柿子树果实累累,熟透的柿子不时“噗”地一声落地,溅开一团金黄。
青青接住一个将落的软柿,咬了一口,清甜满溢。便朝池边那个垂钓的背影喊道:“陛下,柿子熟了,很甜,你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