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S市第一医院,颜清默默走出神经外科专家门诊的诊室,手中握着一厚沓检查报告单。
乔熠摔伤胳膊入院後,鲁医生又为他安排了一次全面检查。
今天,颜清带着乔熠最新的检查结果来这里碰碰运气。然而,这里的医生并没有给出不同的答案,甚至说得更加直白:“他的肿瘤细胞已经转移,没有比目前的治疗方案更优的选择了。坚持放疗,根据情况接受手术,其馀的不要多想,该怎麽生活就怎麽生活。”
该怎麽生活就怎麽生活。颜清反复琢磨着这句话。这是一句关于结局的暗示吗?提醒她不要太过执着,因为那一天不可避免,终将到来?
自从乔熠确诊脑瘤,颜清就开始了被恐惧和担忧所折磨的日子。乔熠的病情时好时坏,她悬着的一颗心不断接受风催雨打。死亡的阴影日复一日向她靠近,她时常于夜半时分陷入梦魇。
更难熬的是,她的感官非但没有在这样的生活中变得麻木,反而更加灵敏易感了。她清晰地感觉到时间确实存在,乔熠生命的沙漏正在一刻不停地流逝。每次回安川之前,她都会陷入一阵恐慌。她怕终有一天,她来到安川自来水厂家属楼,那个唯一可以算作她栖身之所的地方,房间却已无人应门。
她一直在试图寻找一个庇护。现在,她终于发现,现代医学无法改写乔熠的命运,虔诚的祈祷也未能换来上天的怜悯。或许正如乔熠所说,多年来她拼尽全力维护着的不过想象中的光明,一个关于“家”的最後的幻景。
想到这些,她手一抖,检查报告单掉落一地。她回过神,想蹲下身去捡,却被另外一双手抢了先。飘零四散的检查单被整整齐齐归理好,交还给她。
看到站在对面的是诸葛潇湘,颜清一怔,没能来得及擦掉眼中的泪水。
四周一片浓绿,浮动着丁香的芬芳,原来她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院的花园。
“坐一下吧。”诸葛指了指边上的长椅。
他们在椅子上并排坐下。诸葛潇湘递给她一张纸巾,什麽也没有问。
花园位于住院部楼下,不少住院的病人在其间散步聊天,一片安逸祥和。如果不是他们身上样式统一的病号服,谁也不会把这幅场景与疾病丶伤痛联系在一起。
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路上,一个穿病号服的女孩向这边跑来,边跑边朝他们的方向挥手。跑近了才看见诸葛潇湘身旁坐着的颜清,急切的脚步在几米以外停下,举起的手也轻轻放了下来。
颜清提醒:“学长,好像有人找你。”
诸葛潇湘看过去,对颜清说了句:“不好意思。”就朝女孩走过去。
隔着诸葛潇湘,颜清观察女孩露出的小半张脸。女孩不过二十岁左右,清秀文静的面容上嵌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纤瘦的身躯缩在宽大的病号服里,看起来弱不禁风。
颜清注意到,她头上戴着一只白色钉珠花头纱的米妮发箍,和诸葛潇湘送给自己的那只一模一样。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女孩点点头,朝住院部的方向走去了。
“这是……我妹妹。”诸葛潇湘对颜清说。
颜清问:“她的身体没大碍吧?”
“嗯,问题不大。”
他们并肩往医院外走去。
诸葛潇湘犹豫着说:“那只发箍……我想着小孩子都喜欢,所以给她也带了一只。”
颜清对他话里的意味毫无察觉:“嗯嗯,学长很有心。”
“你不介意吗?”
“什麽?”颜清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说,我送给她一只同样的发箍。”
颜清笑:“当然不介意,学长怎麽会把我想得这麽小气,礼物都要独一无二。”
诸葛潇湘没有接话。只是过了十几秒,才说:“你在我这里就是独一无二的。”
颜清脚下一顿,落後了诸葛潇湘一步的距离。对方转过身,将近午刺眼的阳光挡在身後。
颜清有些恍惚。背着光,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觉得那面容里有一种她所没有的东西。
回到宿舍,顾斐萌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经过一番狂轰滥炸的追问,颜清迟疑着说:“诸葛学长好像……好像……”
“好像对你有意思?”颜清话没说完,顾斐萌就率先猜出了答案。她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口气:“难怪他送你这个发箍。这哪里是发箍,明明是结婚的头纱呀!连诸葛大神都沦陷于我们清清的魅力,他这是心急到谈恋爱的过程都想免了,直奔求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