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门……我叫……车……你……等……”
沈寒阳还在那边说着什麽,断断续续的字句碎片终于被一声关机提示音吞没在漆黑的手机屏幕里。
颜清想想也觉得无所谓,继续往门外走。
走到门外,她才意识到,没带现金,手机又没有电,丰庆公园距离L大有两站地铁的距离。她又热,又渴,伤口刺痛,头还发晕,实在缺乏一鼓作气走回学校的勇气。
她在公园门外一排尚未成年的玉兰树下找到一点可怜的阴影,在阴影里坐下来。歇了会儿,神奇地发现冒血的地方血液逐渐凝固。路过的好心人给她留下一包纸巾,她用来抹了抹脸上干了丶又被汗水润湿的血渍。
一辆黑色迈巴赫在路边紧急刹停。
驾驶侧下来一个人,只看了一眼,不由分说将她塞进了後排座位。
她木讷地看着他为自己清理伤口。沾了碘伏的棉球被他随意地丢在地毯上,黄褐色药水滴在浅色皮椅上也毫不在乎。他的手腕悬在她眼前,可以清晰地看到皮肤细腻的纹路和皮肤下的紫色血管。
“疼的话告诉我。”他盯着她的伤口,每一步动作都轻柔又小心。中间,那双漆黑的眼眸与她对视了两秒,又回到她的额头上。
“不疼。”她说。
她猜想应该没有伤到要害,但不知道为什麽,从发现流血开始,自己的反应就总是慢半拍。
处理好伤口,他对着那块被无菌纱布保护好的地方端详了一阵,波澜不惊地说:“破相了。”
颜清的眼皮不自觉闪动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这代表什麽,疑心是自己的伤口的确非同小可,心往下沉了沉。
哪料他忽然笑了:“就算留疤也还是很漂亮。”
果然本性难移,在这个时候也不正经。
颜清往边上挪了挪,刻意拉开距离,但还是没有忘记基本的礼貌。
“谢谢,麻烦你了。”她说。
“怎麽弄的?”沈寒阳收起医药箱,这才慢悠悠问起。
“不小心摔的……”
“大热天来遛公园?”他语气明显怀疑。
“嗯,放假没事,来逛逛。”她随口应付。
他“哦”了一声,意味不明,看起来像是相信又像是不信。
“受了伤也不去医院,就在马路边坐着?”
“我打算缓一缓回宿舍,宿舍里有创可贴。”
沈寒阳失笑:“我是该夸你洒脱,还是该说你心大?”
颜清不语。
沈寒阳拿过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嘴唇都干了。”
她不由自主抿了抿嘴,却没有伸手去接。
“黄妍缃和程嘉铭游泳去了,她可没你这麽笨。”他忽然说。
颜清惊讶的神情立即暴露了她自我掩饰的谎言。
“黄妍缃跟吴川家的孩子约定下午三点在这里见面,其实是耍他们,让他们在太阳下空等,白跑一趟。谁知道还有一个傻瓜这麽勇敢,不声不响单刀赴会。”他似笑非笑,讽刺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也褒奖味十足。
颜清忍不住为自己解释:“这麽小的孩子有时候没轻没重,不能不担心……”
“小孩子的战斗力确实不容小觑。”沈寒阳盯着她的额角,“公园里有监控,你有追究肇事者责任的权利。”
“不用了。”她小声说。
沈寒阳没有继续劝说,仿佛她的忍气吞声全然在意料之中。他将矿泉水塞进她手中,转身下车。她也跟着往车门去,被他拦住了:“不许乱动。”
沈寒阳回到驾驶位,系好安全带,车子缓缓驶离丰庆公园。
车厢里,温度刚刚好。熟悉的雪松气息萦绕在鼻尖,随着微凉的空气渗透进她每一个毛孔。颜清産生了身在森林的错觉。
她偷偷看向後视镜里冷峻的眉眼和鼻峰。单单截取这上半张脸,给人的印象是绝对的冷漠和难以接近。但不知为什麽,颜清脑海里却都是他带笑的样子。颜清想,这种登徒子的轻浮笑容一定藏在未被看到的下半张脸上吧?
正在开车的沈寒阳双眼闲闲一转,很突然地,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相遇了。颜清来不及躲闪,他笑了。
他笑起来,深黑浓密的睫毛忽闪了一下。
颜清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想法:那睫毛一定很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