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王爷恩典!”谢琰拉着顾惊鸿,再次深深一揖,压住了眸中的嘲讽。
顾惊鸿始终低着头,被谢琰半护半拉着,快步走向後门方向。她不敢回头,只觉得背後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几乎要将她刺穿。
萧承砚立在原地,看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看着顾惊鸿那紧贴着“兄长”丶仿佛寻求庇护的侧影,负在身後的手,不自觉地缓缓握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被打的脸颊在夜风中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混合着那滴泪的灼热感,以及指尖残留的丶令他厌恶又挥之不去的细腻触感,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漩涡。
待长风回来,萧承砚冷声道:“盯着顾惊鸿,看她将那九转还魂草带哪里去了。”
“是。”
长风的眸光蓦不自觉地紧了紧——他素来知道烬王心智远非常人能及,可方才王爷在如此兄妹相认丶义父病重的情形下,还能用一句“倾慕”扰乱两人视听,确实让长风又对自家主子更是敬怕。
长风领命离去,萧承砚转身朝宸安居主殿走去。
夜风吹动他玄色衣袂,带来一丝她残留的丶极淡的冷香,那香气此刻却让他心头莫名生出一股躁意。
……
顾惊鸿与谢琰一前一後,沉默地穿行在通往酌月楼的街巷中。
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顾惊鸿鼻尖,那是她怀中九转还魂草散发出的丶令人心安的清苦气息。
身後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谢琰特有的丶令人牙痒的闲适。
突然,谢琰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步调。他那玩世不恭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仿佛在闲聊天气:“喂,後面那两只‘小乌鸦’,跟了三条街了。烬王府的影卫,水准是越来越退步了,跟得这麽明目张胆,生怕我们发现不了?”
顾惊鸿脚步未停,甚至连头都没回,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从出王府侧门就跟上了。两只家雀,不足为虑。”
她的感知力同样敏锐,甚至可能比谢琰更早发现。只是她向来习惯沉默,除非必要,懒得开口。
“啧,”谢琰轻笑一声,语气带着点嫌弃,“王府的手下,真是无趣得很。刚想与你雪前月下,还要被苍蝇盯着,甚烦。”
他玉笛在掌心轻轻敲着,似乎在思考什麽,“阿鸿,你说……是直接料理了干净,还是陪他们玩玩,活动活动筋骨?”
顾惊鸿终于停下脚步,侧头瞥了他一眼,月光下,那双眸子清亮锐利:“这是内城,离官署太近,动手容易引来五城兵马司的注意力,麻烦。”
“也对。”谢琰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狭长的凤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那便……陪他们玩个捉迷藏?”
他目光扫过前方错综复杂丶如同蛛网般的小巷岔路,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听说‘影鸦’认路的本事一流,不知道在‘千回巷’里,还灵不灵光?”
“千回巷”是这片区域出了名的迷宫,岔路极多,地形复杂,夜间更是如同鬼蜮。
顾惊鸿略一颔首,算是同意了这个方案,同时不动声色地摸向腰间暗袋,指尖夹住了一小撮无色无味的特制迷踪粉。
“跟紧了,可别迷路。”谢琰轻笑一声,话音未落,身形骤然加速,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左前方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岔路!
顾惊鸿几乎在他动身的同一刹那,紧随其後,速度丝毫不慢!
……
约莫一炷香後,两道身影几乎同时从一条僻静小巷闪出,眼前豁然开朗,已是临近酌月楼後墙的街巷。身後追踪者的声息早已断绝,唯有夜风穿过空寂深巷,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啧,搞定。”谢琰状似随意地掸了掸衣袖,眉眼间尽是轻松惬意,“‘影鸦’认路的本事,原来也不过尔尔。顾掌记那点小手段,倒还算管用。”他凤眸微挑,意有所指地睨向身侧的顾惊鸿。
顾惊鸿眸光清冷,如寒星扫过四周,确认再无尾巴,方才举步前行。
谢琰岂肯罢休,立刻提步跟上,与她并肩而行。他侧首,目光流连在顾惊鸿即便在夜色中也难掩清绝的侧颜上,又擡手点了点自己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庞,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旧话重提。
“话说回来,在王府里,你对着萧承砚说我们是‘义兄妹’?就凭我们俩这长相,一个倾城绝色,一个玉树临风,你就便说我们是亲兄妹,那萧承砚也得信个七八分吧?何苦撒这个谎?”
顾惊鸿太了解谢琰了,只要自己搭腔,他便会无休止地继续话题,想足了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见她依旧沉默不语,谢琰眼中促狭之意更盛。手中玉笛倏然一横,堪堪拦在顾惊鸿身前。他微微俯身,凑近了几分,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丶如羽毛搔刮心尖般的暧昧,在寂静的夜色中漾开。
“让我猜猜……莫不是……顾掌记心底,其实对我存了那麽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才特意说成‘义兄妹’,好留个转圜的馀地?待日後……你我若真有了些什麽,也好顺理成章,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