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萧承砚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打断了太後的话,却并无不敬之意,“孙儿暂无此意。”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
太後面色一黯,那份恳切转为深深的失落和忧虑。她看着孙儿冷硬的侧脸,知道强逼无用,反而可能激起他更深的抗拒。她沉默了片刻,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商量口吻:“承砚……就当是……全了哀家一个心愿,让哀家走得安心些,行吗?”
她不再提指婚,不再提圣旨,只是用那双苍老而充满期盼的眼睛望着他,“三日後,城西皇家别苑‘梅雪园’的红梅开得正好。哀家想着去散散心,也请了公孙小姐作陪。你……你就来陪哀家坐坐,顺道……见那孩子一面。就当是……看看花,陪陪哀家这个老婆子。若见了面,你实在不喜,哀家……绝不再提此事!”
她将“相亲”包装成“陪祖母赏花”,地点也选在了更开放的皇家别苑,小心翼翼,唯恐触怒他。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檀香无声缭绕。
萧承砚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祖母。这位曾经叱咤风云丶如今却因担忧孙儿而显出疲态的老人,那眼底的恳求丶那言语中的小心翼翼丶那“走得安心”的托付……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上他坚硬的心防。
他厌恶被安排,厌恶任何形式的胁迫。
但眼前这位老人,不是政敌,不是需要他算计的对象,她是他在这个冰冷宫廷里,为数不多真正给予他温暖与庇护的至亲。她的忧虑,源于爱,而非控制。
他深知,若自己断然拒绝,祖母虽拿他没有办法,但那份失落丶那份至死难安的牵挂,会成为祖母心中沉重的枷锁。他萧承砚可以无视所有人,却无法无视这位老人的眼泪和忧心。
半晌,在太後几乎要放弃希望时,萧承砚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冷玉般的质地,却少了几分冰寒,多了几分安抚的沉稳:“皇祖母既想去‘梅雪园’赏梅散心,孙儿自当陪伴。”
太後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枯枝逢春,连声道:“好!好!承砚最是孝顺!哀家这就让人去安排!”
萧承砚微微躬身:“若无他事,孙儿告退,皇祖母好生歇息。”
他转身,玄色衣袍在殿内划过一道优雅而冷冽的弧度。步出慈宁宫,深冬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吹动他额前几缕墨发。
他负手立于高阶之上,俯瞰着肃穆的宫城,眼神深邃依旧。
见一面又如何?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应酬。
……
酌月楼
飞鸿阁内,顾惊鸿站在窗前看着冬日暖阳,目光朝着烬王府的方向瞟了瞟,忽然生出些许愁绪。
她无意识地轻叹了口气——第三枚令牌大约就是烬王府看到的那一枚,可是,回去的理由呢?
她来回踱步。
之前在王府情急之下喊出的“倾慕”,此刻回想起来简直像个拙劣的笑话。她前脚刚“倾慕”完,後脚就跟着“义兄”头也不回地跑了,连一句交代都没有。现在再腆着脸回去说“倾慕”?别说骗不过萧承砚,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
萧承砚最後那句“还回来麽?”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她当时顾左右而言他,错过了最佳的丶顺水推舟的机会。
怎麽办?如何才能不突兀丶不惹人怀疑地回到那个龙潭虎xue?顾惊鸿眉头紧锁,细细思量着。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三声极有规律的轻叩——是青梧。
“进来。”顾惊鸿回过神来,沉声道。
一个面容普通丶气息内敛的男子跟在青梧身後悄无声息地闪入,恭敬地呈上一枚用火漆封着的细小竹管:“阁辅,这是今日整理的有关镇国公府嫡女公孙矜瑶的动向密报,按您之前的吩咐,重点留意其与皇室的关联。”
顾惊鸿点点头,按例接过竹管。
待两人离开之後,顾惊鸿捏碎火漆,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笺,目光迅速扫过上面娟秀的密文,当看到其中一行时,她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一丝近乎冷酷的算计光芒在瞳孔深处一闪而过。
【太皇太後定于三日後申时,携烬王萧承砚前往城西皇家别苑‘梅雪园’赏梅,并已下帖特邀镇国公府嫡女公孙矜瑶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