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砚缓缓擡起眼,目光如同万载寒冰,直直射向笑容僵在脸上的谢琰。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滩令人作呕的烂泥。
“不问自取,是为贼。”
萧承砚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带着裁决般的威严,“秽人之物,是为辱。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行此偷窃秽物之举,辱及良家……”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顾惊鸿依旧苍白的脸,“……拿下。送京兆府尹衙门,依律严办。”
“是!”
早已蓄势待发的长风带着几名穿着京兆府衙役服饰的人立刻扑上。
谢琰脸上的得意瞬间化为惊怒,想要反抗,却被长风瞬间制住要xue,铁链哗啦一声套上了他的双手。
“萧承砚,你……!”
谢琰刚想怒骂,忽然又缓了脾气,露出了笑意。
他再次看着萧承砚,眼神里中充满了挑衅:“烬王,你如此维护阿鸿,却又知不知道,惊鸿她去你烬王府所为何事?你又知不知道你烬王府的密室中少了何物?”
在场衆人皆是面面相觑,长风更是眼神愤怒丶一瞬不瞬地盯着顾惊鸿。
反而是事主烬王,以一种自上而下的丶怜悯的姿态看着谢琰:“不就是一棵九转还魂草吗?惊鸿她要,本王便给了,有何问题?”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顾惊鸿脑中“轰”的一声,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他知道了,他果然早就知道了。
巨大的震惊过後,无边的寒意如藤蔓般悄悄爬满了顾惊鸿周身。
除夕夜的温存,後来似有若无的接近丶关心和守护,方才递糖时的温和,甚至此刻的庇护……这一切的一切,瞬间被染上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色彩。
他究竟想做什麽?——这个念头带着刺骨的冰冷,瞬间盖过了之前的恐惧,让她看向萧承砚侧脸的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
语毕,萧承砚不再看谢琰一眼,仿佛处理掉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
他重新握紧顾惊鸿微凉而依旧有些颤抖的手,将她拉近自己身侧,用自己高大的身影为她隔绝了所有探究的目光和喧嚣。
“惊鸿。”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莫要为不相干的人扫了兴。”
他牵着她,转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顾惊鸿被他紧紧牵着手,脚步虚浮地跟着。
萧承砚手心那温热有力的包裹,像一道坚固的堤坝,将她从恐惧和屈辱中硬生生拽了回来。
那强大而稳定的力量,让她冰凉的手指不自觉地丶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脆弱依赖,微微蜷缩,回握住了他。劫後馀生的虚脱感和一种陌生的丶令人心头发颤的暖流交织着,让她几乎沉溺。
然而,就在这片刻的安宁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尖锐地响起——‘他早已知晓一切!他的庇护是真是假?’
阳光洒在身上,空气里残留的甜腻与硝烟气息混合着,劫後馀生的庆幸与更深沉的丶如履薄冰的警惕,在她心中紧紧缠绕,难分彼此。
……
被萧承砚一路紧握着手带回王府,顾惊鸿的心绪如同被狂风搅乱的池水,惊涛骇浪之下是刺骨的寒意。手腕上的温度依旧残留,那曾带给她片刻安心的力量,此刻却像烙铁般灼烫。她猛地抽回手,在宸安居紧闭的朱漆大门前停住了脚步。
萧承砚感觉到掌心的空落,脚步一顿,回身看她。
夕阳的馀晖勾勒着她的轮廓,那双眸子沉静如渊,让人看不透其中翻涌的究竟是何种情绪。那一刻,萧承砚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莫名的慌乱,他忽然觉得,眼前的惊鸿,似乎……又远了。
顾惊鸿恭肃福礼:“王爷,今日之事,多谢王爷解围。惊鸿心中尚有诸多疑问,不知王爷可否移步书房详谈?”
萧承砚的目光微不可查地闪动了一下,然後掠过她紧绷的面容,最後停在了那眉尾的红痣上。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像是了然,又像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好。”他并未坚持,只淡淡应了一个字,转身率先向书房方向走去。长风等人识趣地远远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