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九月,计算机楼三楼的实验室里,空调开得很足,络娮却还是觉得後颈发黏。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代码,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一行行绿色的字符像流水般铺开,最终定格在“模型训练完成,准确率89。7%”的提示框上。
搞定。她长舒一口气,往後靠在椅背上,擡手抹了把额角的汗。实验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窗外的香樟树影投在地板上,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一下,是张琪发来的消息:“体育学院那边催了,说‘网球动作数据标注’的对接会下午三点开始,让技术组派人过去。”
络娮皱眉。这个项目是学校“运动智能化计划”的子课题,计算机系负责开发“网球基础动作智能纠错系统”,需要体育学院提供标准化动作数据。她作为核心开发员,本就躲不开,只是一想到要和体育学院的人打交道,心脏就莫名发紧。
一年多了。
她几乎没再踏足体育学院的地界。偶尔在校园里远远瞥见那栋灰色的公寓楼,都会下意识绕开——那里藏着太多关于祈盛的碎片,像扎在肉里的刺,不碰也隐隐作痛。
两点五十,络娮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体育学院的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大多是生面孔,只有主位上那个穿深灰色唯一的男生,让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是祈盛。
他比去年清瘦了些,头发剪得更短。左手手腕上戴着块黑色运动表,表盘边缘有些磨损。他正低头翻着文件,侧脸的线条比记忆中更硬朗,下颌线绷得很紧,像有解不开的结。
听到脚步声,他擡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络娮看到他瞳孔微微收缩,随即迅速恢复平静,像投石入湖,只惊起一圈涟漪就归于沉寂。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移开了,落在她怀里的电脑上,语气听不出情绪:“技术组的?”
“嗯。”络娮移开视线,走到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将电脑放在桌上。屏幕反光里,她能看到他重新低下头,手指在文件上滑动,指尖的茧子比去年更明显——那是常年握球拍磨出来的,只是如今,那双手不再碰网球了。
会议开始後,体育学院的老师介绍项目背景,提到“需要提供标准化动作视频和参数标注”时,指了指祈盛:“这部分由祈盛负责。他是我们院研三的学长,当年省赛的种子选手,对动作规范度的把握最精准。”
提到“省赛”两个字时,络娮注意到祈盛握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络娮心一紧。
她想起去年在书店里,苏羽把网球拍塞到他怀里时,祈盛也是这样的反应——像被什麽东西烫到,却死死忍着,不肯露出一点破绽。
“……所以技术组需要先明确,系统要识别哪些基础动作?正手击球丶反手击球丶发球?”体育学院的老师看向络娮,打断了她的思绪。
络娮回过神,点开电脑里的文档:“初步计划是这三个。我们需要高清侧视图和正视图,帧率不低于60帧,动作要覆盖不同身高丶体重的样本……”
她说话时,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是审视,也不是探究,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追随,像在确认什麽。她没擡头,继续说:“另外,需要标注每个动作的关键节点参数,比如屈膝角度丶转体幅度丶击球点高度……”
“击球点高度需要分年龄段吗?”祈盛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
络娮终于擡头看他,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随即移到屏幕上:“青少年和成人的生理结构不同,标准应该有差异。”
“我们会做双模型。”络娮说,“但需要你们提供分龄数据。”
“可以。”他点头,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叠纸,推到桌中央,“这是我整理的‘常见错误动作清单’,你们算法里最好加个‘预警模块’,比如握拍过紧丶擡肘过高这些,对新手来说最容易受伤。”
络娮拿起清单,纸上的字迹清隽有力,是祈盛的手笔,在“握拍过紧”那条下面,他用红笔标注了一行小字:“常见于心理紧张者,可通过‘握拍力度传感器’实时监测,阈值建议设为3。5kgf”。
她愣了一下,这个参数,是她去年给公益赛做小程序时,反复测试得出的最优值。当时她只跟张琪提过,祈盛怎麽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