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不记年,钟离的“闲游”不知不觉便已过了数个元会。他沉醉于这种纯粹的、作为“观察者”的乐趣,以至于几乎要忘记时间的流逝。
他见过朝生暮死的蜉蝣,其短暂的一生都在赞颂光明;他见过万年方才开花结果的灵根,其漫长的等待只为一次绚烂的绽放。
万物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诠释着盘古留下的这份“生机”。这片天地,祥和得如同一无声的诗,一幅流动的画。然而,再完美的诗篇,也总有不和谐的音符。再绝美的画卷,也难免会溅上几滴污浊的墨点。
这一日,钟离正盘踞在一片宛若翡翠镜海的湖泊旁,欣赏着湖中第一批诞生的、由灵气汇聚而成的锦鲤嬉戏。它们的身躯流光溢彩,追逐着从湖心莲花上滴落的甘露,一圈圈的涟漪,便是它们对这个世界最纯粹的喜悦。
忽然,钟离那双熔金般的眼眸,微微眯起,他嗅到了一丝异样。那原本在空气中自由流淌的、清甜的灵气,不知从何处,混入了一缕腥臊、焦臭的气息。那气息充满了暴虐、怨毒与纯粹的毁灭欲望,像是一滴剧毒的墨汁,滴入了清澈的泉水之中,迅地扩散开来。
原本在湖边饮水的几只七彩麋鹿,不安地刨着蹄子,出了惊恐的嘶鸣,随即头也不回地向着森林深处逃去。湖中的锦鲤,也停止了嬉戏,纷纷潜入湖底,不敢再露头。就连那朵盛开的莲花,都似乎感应到了危险,将花瓣微微收拢。整个世界,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在风中愈浓郁。
钟离缓缓地抬起了他那巨大的龙,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天际线。
他的眼中漫起了一种欣赏完美艺术品时,却现其上多了一道划痕的、淡淡的……不悦。
“残渣……”他从喉咙深处,出了一声低沉的、宛若金石摩擦般的低语。
他知道这股气息的来源。盘古开天,斩杀了三千混沌魔神,他们的肉身虽然崩解化为了天地的一部分,但其不甘的怨念与充满了毁灭法则的残躯,却并未被完全净化。这些“废料”,混合了天地初开时的煞气,如同沉淀在世界之底的污泥,最终孕育出了一批全新的、不该存在的“生灵”。
它们没有灵智,不懂修行,不知大道。它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遵从其本源中的怨念,去憎恨、去破坏、去毁灭这个由盘古开辟的、崭新的世界。
它们的名字,叫做——凶兽。
“咚……咚……咚……”
大地开始有节奏地震颤起来,仿佛有一座山脉正在移动。伴随着震动,那股腥臭的气息也变得铺天盖地。钟离的视线尽头,一个巨大到乎想象的黑影,缓缓地从地平线下“站”了起来。
它生就四臂,臂上缠绕太古雷纹,握拳则虚空塌陷,松拳则紫霄湮灭;赤金血纹自心脏蔓延,似岩浆在混沌石肤下奔涌,每一次搏动皆令诸天颤栗。头颅若万古玄峰,独角裂天,双眸藏日月崩碎之景,开阖间混沌重演,清浊再分。
这正是陨落的混沌魔神中,以“力”与“战”着称的混沌魔猿,其残骸所化的凶兽之王!
它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巨大的脚掌每一次落下,都会将地面上那些出微光的金色苔藓,连同其下的土地,都踩成一片焦黑的、散着恶臭的烂泥。它伸出一条手臂,随意地一挥,便将旁边一座由盘古筋骨所化的、坚硬无比的山峰拦腰扫断。
山石崩裂出的哀鸣,似乎让它感到了愉悦,它张开巨口,出了不成声调的、如同亿万冤魂同时嘶吼的咆哮!
“吼——!!!”
声波化为实质的冲击,将天空的云层都震得粉碎。
钟离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在他眼中,这头凶兽王甚至不能算是一个“敌人”。敌人,如提瓦特的魔神,至少有自己的理念,有想要的目标。而眼前这个东西,它什么都没有。它只是一个“错误”,一个在创世这件伟大工程中,不慎产生的“瑕疵品”。它在玷污这个世界,在亵渎盘古的牺牲。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秩序”的最大挑衅。作为见证了开天辟地、并从盘古的奉献中领悟到守护真谛的元龙,钟离觉得自己有义务去修正这个错误。
就在此时,那凶兽王似乎也现了他。
钟离那庞大的黄金龙躯,散着精纯的、充满了秩序与功德气息的元龙之力,对于以混乱与怨念为生的凶兽而言,便如同黑夜中的烈日,是那么的刺眼,那么的令兽憎恶。
凶兽停下了破坏的脚步,那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钟离。它的嘴里出了威胁般的、低沉的嘶吼,粘稠的、带着腐蚀性的唾液从嘴角滴落,将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冒着黑烟的大坑。
它感受到了威胁,也感受到了……渴望!只要吞噬掉眼前这条金色的巨龙,它就能变得更强!就能更好地去毁灭这个它所憎恨的一切!
“吼!!!”
没有更多的试探,凶兽那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惊人的度,向着钟离猛冲而来!它挥舞起最大的一只拳头,那拳头之上缠绕着浓郁的、足以撕裂空间的混沌煞气,带起了尖锐的破空之声,狠狠地向着钟离的头颅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