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汝闻言,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既如此,事不宜迟。需要我向院首说明哪些药性,现在就开始吧。”
她看着谭煊,忽然向前一步,缓缓伸出自己的左手,腕部向上,平举于身前。
谭煊的瞳孔骤然一缩——“悬壶问心”。
这不是请脉看病,而是一个带着古老传统的动作。
在极高明的医者之间,这意味着:“我将我的脉门交给你,我接下来所言,脉象为证,绝无虚言。也请你以脉象回应,你是否坦诚。”
这是赌徒亮出底牌般的坦诚,若非涉及极其重大,或者对对方极度不信任,绝不会使用。
谭院首神色复杂地看了玄汝一眼,然後上前一步,伸出自己的左手,与玄汝的手腕轻轻相抵。
两人的右手手指,几乎同时精准地搭上了对方的“寸关尺”三部。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周身的气质都为之一变。
所有外露的情绪——玄汝的冷意,谭煊的悲恸——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们在通过指尖的脉搏,倾听对方最细微的情绪波动,判断每一句话背後的真僞。
顾惊鸿见过玄汝这种表情,她知此时绝不宜干扰。
刚要想伸手去拉萧承砚离开,便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同她的手十指相扣,然後轻轻一带,她的身体紧密地靠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萧承砚垂眸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言,带着顾惊鸿离开。
他的手掌很热很热,那种热似乎通过她的手心,蔓延至臂上,而後裹挟了全身。
厅门“砰”一声合上。
刚一走出衆人的视线范围,萧承砚猛地将顾惊鸿按在了廊下的朱红立柱上。
他的手臂撑在她耳侧,形成一个禁锢的姿势,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
先前在厅内的所有克制瞬间瓦解,他的目光变得幽深而滚烫,呼吸灼热地拂过她的脸颊。
顾惊鸿预感到了什麽,遂眼睛瞪大,看了看周围,脑中飞速旋转,忙问道:“王爷,你觉得他们……能说好麽?”
萧承砚神色复杂地看着顾惊鸿:“……阿鸿,你记性那麽好,怎麽便不能……改改称呼?”
“改称呼?”顾惊鸿眨了眨眼,“譬如……”
“砚郎。不是挺好的麽……”萧承砚深深一笑,侧脸一道狭长的酒窝。
顾惊鸿神色惊异:“砚郎?我那时是开玩笑的……”
萧承砚神色颇为认真:“开玩笑?我可没有开玩笑,前些日子已经请太皇太後去向父皇要旨意了,过不了多久赐婚旨意便会下来,唤砚郎又有何不妥?”
顾惊鸿拍拍萧承砚的肩,示意她小声点:“可便是成婚之後,也得叫王爷啊!”
萧承砚在顾惊鸿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那是场面上,如此私下的场合,自然该叫砚郎了。”
顾惊鸿不知该如何形容她五味杂陈的内心,“砚”字在口,挣扎了许久,最终垂下脑袋叹了口气:“……我说不出口。”
萧承砚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似轻轻叹了口气,又好像没有:“也不要为难自己,挑你顺口的来,只一点,不能再唤我王爷了。”
顾惊鸿眼睛转了转:“……阿砚。”
其实这称呼有些没大没小,只是萧承砚唤她阿鸿,她想着唤“阿砚”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对称”。
没想到萧承砚竟是那麽容易满足,在顾惊鸿说完这个词的时候,脸上登时扬起满足的笑:“嗯。”
顾惊鸿偷偷捂嘴笑了笑。
“那阿砚觉得,阿汝和谭院首,此番商谈,能出结果麽?”
萧承砚的神色忽然便认真了许多:“一定可以。谭院首方才的行为,已经‘破功’了。谭煊是一名气节颇高的医者,便是在我父皇面前亦只精研医术,旁的一概不管。若是我让他去翻医案,他嘴里的道理大概比我还多。可是方才……玄汝显然唤起了谭煊心中另一个他。”
顾惊鸿点点头:“嗯,阿汝虽然看着心思跳脱,但关键时刻确实靠谱。”
谈到玄汝,萧承砚似又想起什麽,身体又靠近顾惊鸿些许。
两人之间距离之近,几乎碰到彼此。
“姐妹之间,不拘礼节?嗯?”萧承砚声音忽然低沉,重复着她刚才的话,指腹摩挲着她腰间敏感的软肉,“我准了吗?”
顾惊鸿被他突如其来的攻势惹得心跳如擂鼓,气息微乱,却强自镇定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弯起一抹弧度:“殿下日理万机,连姐妹间说体己话都要管?”
“要管。”他斩钉截铁,低头逼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灼热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你的事,本王事事都要管。”
他的吻强势落下,带着几分惩罚的意味,却又在辗转间化为无尽的温柔,让人沉沦。
良久,他才微微喘息着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现在可知错了?”
顾惊鸿面颊绯红,气息不稳,刚想开口——
“哐当!”
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猛地从花厅内传出!
紧接着,是玄汝一声压低的丶却充满了极致震惊和愤怒的冷喝:“你说什麽?!你再给我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