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复摩挲着残页的边缘,过答和玄汝的母亲都指向了当年西南疫情的参与,那一只她们两人都拗不过的大手究竟是谁,那阿福又是谁?
谢琰早已传信过来,便是这两日就能回到上京,是以,她其实已经到了可以行动的时候了。
一个念头逐渐清晰丶坚定。
目前另外三位阁辅已有两位站在她这一边,即便阁主权势滔天,在桩目阁内部也将步履维艰。温师兄和谢琰已是助力,林修远此人虽圆滑,但并非无隙可乘……
思绪在阴谋与算计中高速运转,身体却莫名泛起一阵阵燥热,连厚重的大氅都成了负担。
就在她于案前将针对林修远的计划推演至第三遍时——
“吱嘎——”
推门声响起,顾惊鸿循声望去,萧承砚带着一身寒霜进来。
踏入屋内,温暖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却化不开他眉宇间淡淡的疲惫。
顾惊鸿迎上去,指尖触到他冰凉的外袍,心头那团躁动的火仿佛被这寒意激了一下,烧得更旺了些。
“回来了?”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
“嗯。”萧承砚低应一声,目光在她只着单衣的身影上停留片刻,伸手握住她的手。
“三日不见,你……”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麽,最终却为诶蹙眉,“手怎麽这样热?”
顾惊鸿没有抽回手,反而反手握紧他冰凉的指尖,“寒气侵体,先沐浴解乏吧。”她擡眼看他,“我帮你。”
萧承砚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深的温柔与了然取代。
他将她拥入怀中,低声道:“好。”
氤氲水汽模糊了萧承砚凌厉的轮廓,他闭眼靠在浴桶边,卸下防备。
顾惊鸿指尖沾了皂角,穿过他湿漉的黑发,动作却有些生硬。
水沫不小心溅入他眼眶,萧承砚喉结滚动,闷哼一声,却没睁眼,只哑声道:“顾营首这是要谋害亲夫?”
顾惊鸿脸一热,指尖用力:“殿下金尊玉贵,连洗发这等小事都忍不得?”
“忍得。”他忽然伸出湿漉漉的手掌抓住她手腕,带茧的拇指摩挲着她细嫩的皮肤,“你给的,毒药也忍得。”
水流声淅沥,空气中暗香浮动。
顾惊鸿挣脱开,继续揉搓他发根,语气故作平静:“今日面圣,结果如何?”
萧承砚享受地後仰,水波荡漾:“娴贵妃帮着老五说话,父皇却斥责了挑事的少尹。”他嗤笑,“看来猎场那次有人坏心办了好事,反倒让他觉得我这儿子……有点用处。”
顾惊鸿动作一顿。
皇帝态度的微妙转变,意味着萧承砚在朝中的筹码增加了——但危险也同步升级。
而此时萧承砚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皇帝的那张脸。
当时的长极殿内,龙涎香袅袅。
老皇帝挥退萧承铭和娴贵妃,只留萧承砚一人。
他踱步到儿子面前,语气是罕见的温和:“砚儿,你所请之事,皇祖母都同我说了。你已年岁不小了,终身大事确实应当考虑。颍川顾氏门第清贵,但终究是昨日黄花。你既已封王,正妃之位当择一高门嫡女,于你前程才是大有裨益。”
萧承砚怎会不知父皇何意。
他母妃已死,母族又无强劲之亲,形单影只,即便才干能力皆在人上,亦有缺憾。若是能借婚事觅得一门姻亲做靠山,便如虎添翼。
天子对他的期许,显然比对萧承铭的要高,甚至还隐隐透着些不一样的心思。
可萧承砚却只是垂眸:“儿臣的婚事,还是想……”
终究是父子,即便曾经心中略有嫌隙,身处高位的皇帝依然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他杀伐决断丶能力卓着,若论政军之事,皇帝并无一丝一毫可以诟病,唯独一样……同他母亲一般,私情上颇有执念。
“朕知道你在想什麽。”皇帝打断他,伸手拍了拍萧承砚的背。
萧承砚长得很高,老皇帝却有些佝偻了。
“那个顾惊鸿,确有几分颜色与手段。你若真喜欢,待正妃入门後,纳为侧妃,朕绝无异议。你是朕的儿子中最像朕的一个,切莫因小失大。”
萧承砚默不作声,依然垂着眸,但语气却极其坚定:“父皇,儿臣只要她一人。正妻之位,非她不可。”
皇帝脸上的温和瞬间冻结,脸色阴沉了几分:“朕好言相劝,承砚,你不要不识擡举。”
这话还是秉持着皇帝的威严,带着几分逼迫。
然而皇帝已年迈,心性已不似年轻时那般坚硬如铁,终究柔和了许多。两人僵持片刻,皇帝又道:“为了一个女子,你要放弃满朝文武的支持吗?”
萧承砚垂着的眸子没有分毫动摇:“儿臣,恕难从命。”
“毫无长进,滚!”老皇帝咳嗽了几声,终于还是看着萧承砚直挺着脊背离开。
——哗
顾惊鸿拿起水瓢冲洗他发间泡沫,水珠顺着他脊背沟壑滚落,也拉回了萧承砚的神思。
看着氤氲在水汽当中的没人,他忽然有些吃味,顺手抓住顾惊鸿的臂。
“那日,你为何帮着萧承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