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没迈进门呢,杨清岚的声音就已经穿透了整个院子:
“妈!布买下了!”
正在屋里炕上喂杨昕岚吃菜的王瑞芝,听闻此声,顿时喜上眉梢。关键时刻还得靠这个出莽的大闺女啊。
把碗塞给一边正写作业的大儿子,叮嘱了一句继续喂妹妹吃完,王瑞芝就喜得出门去看新买的布了。
此时杨绍云还在和赵长生边吃边聊,聊聊村里的日子,聊聊今年的收成,再聊聊孩子的学校。
杨清岚进来以后,径直走到桌子后面,家里搭着的一张木板床边上,从衣服里掏出了那个草纸包。
王瑞芝看到那么大个包,惊得问道:“咱家的布票我记下有六十尺了,人家全扯给咱了?”
“你不是叫我买八尺的劳动布,剩下的全买成棉布么?”杨清岚看着她妈认真的说道。
“我以为人家肯定不可能给扯那来多了。今儿买布的人不多?还能给咱扯下六十尺?”王瑞芝稀罕道。
“咋不多了?我两个跑过去的时候,人家都上上门板了。是哇,赵启明?”杨清岚没忘了这个被她生拉硬拽着,做了见证人的小小子。
赵启明则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是了,大姨。人家们都开始上门板子了。杨清岚从人家门板缝缝里,钻到人家桌桌底下进了供销社里面的了。”
“叫姐姐!我比你大!”杨清岚不满的瞥了一眼根本不看她的赵启明。
“你钻进的人家就能卖给你?”赵长生听见也不禁稀罕道。他家以前买点啥东西,跟人家供销社的人从来都是好话说尽,人家心情好了,能给他家匀上些,人家心情不好了,理也不理他们的。这个小女女,还能从供销社手上买下这来紧俏的东西了?
“本来是不卖给的,”杨清岚此时活像一只战胜的大公鸡,昂着头,鼻孔出气道:“是我钻进的以后,看见供销社的人自己留下不少布,我就威胁她,不卖给我,我就上大街上喊得。”
杨绍云听了,摇了摇头说:“不可能。你一个小孩儿家家的,人家供销社的人能怕你威胁了?不踢给你一脚算是客气的了。说哇,到底是因为甚卖给咱的?”
被揭穿的杨清岚也不恼,嘿嘿一笑道:“还是瞒不过我爸爸的。”
“应该是因为我李姥爷的。”
“哪个李姥爷?李春生?!”正在一点一点解着草绳的王瑞芝,猛地抬头问道,“你借上你李姥爷的势了?!哎呀呀。这可咋地是好了。”王瑞芝扭头看向杨绍云,着急地说:
“人家我李大爷就不愿意叫人借上他的势做这些小事情了。咱是不是还得去给人家解释解释的了?”
“妈,可不是我主动说的啊。是供销社的人自己说的!”杨清岚有点着急了。她妈她爸动不动就耳提面命的,不让她在外面乱说自家有当官的亲戚,就怕给崔姥爷、李姥爷他们惹下麻烦。她怎么可能主动去暴露这种关系?
杨绍云沉吟了一下,问道:“那清岚,供销社的人是咋问你的?”
“人家就是看见我以后,就直接问我,我和文化馆的李馆长是甚的关系了。我就实话实说,是我姥爷么。”杨清岚理直气壮地陈述事实。
“那就不怕。难保是供销社的人以前不知道在哪见过清岚和李馆长说话的。”杨绍云安抚王瑞芝道,“咱古桥满县城也没人不知道,李馆长从来不和不认识的人多说半句话的。他和清岚说话,肯定时间短不了,叫人看见肯定有能猜见的了。”
“那你明天上班点卯的时候,记得去办公室和人家说上一声的。”王瑞芝还是不太放心。
“嗯。你放心哇,我肯定要说的了。”杨绍云答应的痛快。
此时赵长生心底里,那是无比羡慕的。人家杨大哥又识字,又认识的人多。连买布料,都能因为认得馆长,一买就买六十尺。看来,他大儿说成甚,也得供上读书的了。再咋地,识下字以后也不用再下地受苦的了。
而一点一点解开草绳的王瑞芝,打开草纸包的一瞬间就愣住了,满眼大片的军绿色,只有上面一小块是深蓝色的劳动布。她咬着牙问道:
“叫你买的甚颜色的棉布了?”
杨清岚十分不以为然地说:“你叫我买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