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到了。”车夫轻轻提醒。
陆东楼睁开眼眸,一手掀开帘子,刺骨的冷风忽而灌入。
他长舒一口气,有了些精神,正要下车,却见黄葭仍旧坐在那里。
他看向她,目光定定,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你也去。”
黄葭微微一愣,神色犹疑,先前听这两人的话头,八成是要聊些秘事。
眼下她虽来了淮安,却不想牵扯太多,祖父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面前,官场的事还是不知为妙。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乏味的笑容,“漕台,这几日舟车劳顿,草民还想歇歇脚。”
他轻笑一声,“你方才不是歇过了麽?”
黄葭一噎。
三人下了车,叫了一只乌篷船。
秦淮河边静静流淌,十二座石桥耸立。
乌篷船游荡在水中央,没有船夫,但有船娘。
黄葭就是那个船娘。
船桨经年腐朽了大半,她划得吃力,便索性撂了挑子,任其飘荡,转头看向蓬里的人。
“漕台,不如再去请个船夫?”
蓬里传出来的声音温和平静,“淮河上租一只船三百文,船夫五百文。”
黄葭微微一怔,没想到他如此小气,“既然如此何必坐船出来,待在官衙便是。”
那声音没有接她的话。
黄葭有些烦躁,就地一坐,“划不动了。”
河流潺潺,也有风,小舟顺水向前摆动,两岸灯火摇摇欲坠。
那个声音又冒了出来,“晚间河上有烟火戏法,你若急着走,自便。”
黄葭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坐在了船头。
风萧萧然不止。
身後传来了两人交谈的声音。
杨育宽话音中透着自责。
“当时,东海海防森严,鲍知府便派人来,说他与漕台您一向交好,现下正好可送我们一程。”
陆东楼的语气保持一贯的柔和,“到延平之後,他同你们说了些什麽?”
他低下头,“延平断壁残垣一片,百废待兴,鲍知府只想留下逃出去的人,来日也能重建城楼。”
陆东楼笑了笑,“你们就这样应了?”
“不是。”
杨育宽低下头,“鲍府台说,漕台您与他多年同僚同乡情谊,体恤延平百姓,必会答应此事。”
他说完这话,擡头去看陆漕台的神情,只见他眸光一暗,像是陷入了回忆。
他与鲍冕同乡进京科举,距今已有十年之久,当初他们在翰林院拿着微薄俸禄艰难度日,也曾相互扶持。
只可惜,人情复杂,尤其在官场,一升一降之间,离心离德再平常不过。
送去那壶桂花酒後,他二人也就此断交了。
四面潺潺的流水声不曾停歇,安静地仿佛能听得到人心跳动的声音。
杨育宽低着头。
正在此时,却忽听得船头轻嗤一声。
陆东楼面容冷沉,擡眸看向船头的黄葭,语气却一如三月春风般和煦,“你想说什麽?”
黄葭的声音淡然,听不出情绪,“方才忽然想起了一桩旧闻。”
陆东楼起了几分兴致,“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