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夜枭号鸣,撕裂雨幕!
官靴踏地,自门窗破处,暗沉铁甲如洪流决堤,瞬间涌入大殿,二楼回廊里,强弓劲弩无声探出,箭簇泛着幽芒,俯视下方。
原先的一切厮杀,戛然而止。
为首官兵按刀而来,声如铁:
“奉中丞钧命,尔等聚衆作乱,劫持高僧,现下弃械伏诛者,可免一死!”
两方人马沉寂一瞬,并无反应。
法正垂下眼眸。
江朝宗已缓步从二楼走下,站在了佛前。
士卒见两方没有动静,正要喊话——
忽见席舵主面色冷沉,蓄势之身如强弓,瞬息之间便走至船中段,手中竹剑起落,非劈非砍,只沉沉落在王船中段的船舷之上。
“砰——”船板闷声爆开,木屑纷飞如雪。
那裂口之内,竟非空舱。
是码放整齐丶层层叠叠的强弓劲弩,箭簇如林,泛着幽光粼粼。
四围一片沉寂,目光纷纷聚焦在弩箭之上。
有这等利器在手,眼前颓势,岂非顷刻可转?
士卒脸上一僵,目中只剩震惊茫然,缓缓转向江朝宗。
江朝宗静静地立在那里,怎麽会这样?
这些弩机是从哪里来的?
他眸光暗下来,思忖一瞬,心头即有暗涌惊起——
“中丞!市舶司贪墨横行,借造船之便暗设夹层,他们今日能夹带银钱,明日就能私运兵器。下官搜出夹层,已遭人忌恨,来此检举,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中丞岂能坐视……”
“谁要忌恨你?你是想我处置谁?”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些人。
他深吸一口气。
在王船下设舱藏兵,意图在今日火并,黄葭多半是无辜卷入,她想检举市舶司贪污的夹层,却不料王船上不光有夹层,还有一个藏匿弩箭的暗舱。
她检举此事,实则是得罪了藏兵的人。
所谓的“遭人忌恨”,绝不是空xue来风。
她私底下必定几经暗害,当日不管不顾地来找他,极有可能是抱着最後一线希望,前来求援。
她预料到,那些人杀了吴应物,要嫁祸她手,原想及早澄清此事,却不料遭他误解。
“中丞,您是被他们给蒙骗了!下官虽不知他们为何要如此陷害,但是吴应物之死,下官真的……”
她说他被那些人蒙骗了,他确实是被蒙骗了。
这十多日来,他防范了进出的兵刃,排查一衆香客力役,却偏偏漏掉了这艘船!
他擡起眼眸,眼尾猩红。
彼时,席舵主竹剑一闪,已然回身,身後衆人如潮水般涌向船首,一只只手臂探出,乌沉沉的弩弓瞬间架起。
韩同勖仰面冷笑,不再多言,挥手喝令夺弩。
大殿登时鼎沸,人影幢幢,交错奔突,烛台倾覆,焰火舔舐着垂落的经幡,腾起大片青烟和火光。
法正凝视那剖腹露骨的“佛佑之船”,闭目合十,一声轻叹湮于弓弩上弦声中:
“阿弥陀佛……”
下一瞬,两方人马背脊相抵,四面铁甲森然,枪矛如林,引弓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