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疏则靠在圈椅内,“你安排吧,我去一趟。”
褚未应是,听他又问,“姜妤怎麽样?”
褚未道,“我这便传太医来回话。”
裴疏不知在想什麽,夜风从窗缝吹进来,灯苗忽晃,正映在他眼里,已不见多少火气,只透着几分幽沉的狠意。
……
姜妤半夜醒来,芳枝趴在榻边,旁边被衾上泪痕未干,想是哭累了才睡过去。
房内灯火已熄,白月的冷光透过窗牖洒进来,寝阁内清冷得像座荒坟。
姜妤擡起手,端详自己细弱的手臂,皮肤苍白发透,冰凉麻木,若非可以看到淡青色的血管,俨然是个纸扎人。
她究竟为什麽要经历这些,为什麽要带累身边人一起受罪?
姜妤不可遏制地冒出一个危险的想法,如果死了,是不是一切就能得到解脱。
门扇吱呀作响,打断了乱飘的思绪,宫侍进来点灯,房间内顿时明亮起来。
姜妤无悲无喜地望过去,看到裴疏则进门,木然将眼睛转回帐顶。
“你醒了,”他走到榻边,“太医说,那晚留下的伤基本已经好了,只是心内郁结,气息瘀滞,长久下去依旧是不成的。”
芳枝被吵醒,瑟缩起身,裴疏则挥手命她退下。
姜妤感觉头顶帐帷自己动起来,起伏丶陷落丶缠绕,蛛网一般将她裹紧封锁。
她没有挣扎的力气,懒声问,“所以你想做什麽?”
“我带你出去走走,到江南,”裴疏则道,“你也很久没回金陵了。”
金陵二字触动了姜妤本已麻木的神经,“为何要我去那里?”
裴疏则道,“不是要你去,是陪我去。”
“你去金陵做什麽?”
裴疏则话锋一沉,“怎麽,怕我对越文州下手,还是怕万一见到故人,感怀伤情?”
姜妤敛眉,“我没这个意思。”
裴疏则道,“我是去出公干,只要你那文州表兄没再以天下为己任往里瞎掺和,我没空搭理他。”
姜妤不动声色地将话锋转开,“你现在出公干也要带着我吗。”
裴疏则轻笑一声,目光下移,落在她的小腹上,“当然,你本事这样大,我可真怕出去一趟回来,你又会给我一份不知什麽样的大礼。”
他忍耐着,捏她的脸颊,“以後你得一直待在我身边才行,最好一步都不要离开。”
姜妤静静看着他,没什麽情绪地想,这人迟早要把他们两个全弄疯。
不,很可能现在已经疯了。
她垂下眼,将头扭到一边,“你看着办吧。”
裴疏则不过是来通知,事情说到,便起身走人。
三天後,果然有车来接她,不同于从代郡返京的四驾安车,宫门口只停了辆青篷马车,孤零零一匹御马拉着。
姜妤没说什麽,径直上车。
虽然从上京到金陵的官道平整宽阔,车夫也驾驭娴熟,可整日坐车赶路下来,依旧腰酸疲软,芳枝是姑娘家,懵懵懂懂,而姜妤心灰意冷,懒得阻止,懒得挑破,全然一副听天由命的状态,随他折腾去了。
行路月馀,时气渐渐溽热,终于在五月中抵达了阔别八年的金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