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妤脸颊微红,“他今天这麽晚才回,想是军中忙碌,恐怕也不会好好吃饭,都午後了,这会做了送过去正好。”
云杉欣然点头,“那我去给您取攀膊。”
她很快回来,帮姜妤系上,因婚期将近,绣娘新给姜妤做的衣衫也多是喜庆颜色,她今日穿着朱红织金点梅大袖衫,衣领上掐雪白风毛,面庞白嫩水灵,眼眸清澈透亮,像是最精致的瓷娃娃,美得令人失神。
云杉由衷道,“姑娘穿红色真好看,大婚那天得漂亮成什麽样呢。”
姜妤笑她贫嘴,两人一道出去。
她平日闲来无事,也会跟厨娘学做些简单菜式和点心,因此借用厨房时,衆人都习以为常,纷纷将地方给她腾出来。
姜妤做了煨冬笋和山药风鸡片,并一盘栗粉糕,每样拨出点在小盘里,唤云杉过来,“你帮我尝尝口味怎麽样,若好吃再给他送。”
云杉不疑有他,挨个尝了,连连点头,“味道很好,殿下肯定喜欢。”
姜妤这才放心,又盛了碗碧粳米粥,取暖盒一层层放好,吩咐侍从送去校场,离开东厨。
冬日天黑的早,才进酉时,暮色便沉沉压了下来,屋脊轮廓都变得模糊难辨,姜妤仰头望向天际,片刻才垂下眼,回往寝阁。
路上她道,“厨房味道是不大好闻,雪中春信还有吗,回房点上吧。”
雪中春信是一种合香,焚来有梅尖凝雪之气,姜妤不大喜香,这是她为数不多比较中意的,云杉道,“姑娘忘了,之前在水洲住时,您全都拿到上头去了,还在那里放着呢。”
姜妤恍然,“船娘是不是不在府上?”
“是啊,冬日里用不着她,前两日她便告假归家了。”
姜妤想了想,“我们去取吧。”
云杉微怔,“可是这会湖上很冷,天又快黑了…”
“提盏灯笼不就好了,”姜妤起了兴,哪里拦得住,拽着她便往湖边去,笑道,“悄悄的,可别被那些仆媪知道,不然又要唠叨。”
云杉拗不过,只好跟她上船,不想才握住木浆,眼皮便像灌了铅一般往下坠,手也使不上劲了,姜妤轻声唤她,“云杉,云杉?”
云杉张不开嘴,身体软软歪倒,被姜妤扶住。
她拍拍云杉的脸,确定已经昏睡过去,将她架起,拖到湖畔假山处藏好。
夜色已经完全降下来,只有半轮孤月挂在天际,附近寥寥几盏石灯,被她一一吹灭,周围顿时伸手不见五指,她借灯笼微光,搬起一块太湖石,走向旁边停靠的数只扁舟,用力往下砸去。
湖边太冷,下人都在房中躲懒,无人过来,姜妤重新上船,划往湖心。
今年夏秋少雨,初雪未至,最是干燥的时候,湖面下降,水洲都露出了台阶高的基石,姜妤登上水洲,取出藏在袖内的锦袋,脱去朱红外裳,露出漆黑的夜行衣,拆下发间珠花,用外裳裹了,连同锦袋一并扔进寝阁。
做完这些,姜妤打开灯笼,取出里面尚在燃烧的烛火。
火苗微微忽晃,带着跳跃的暖意,照亮了她孤清的面庞。
她轻轻舒了口气,起身来到窗幔前,将烛火扔进大片华美丝绸。
亭台楼阁重重叠叠,曲廊相属,火势一起,很快便向四周蔓延,伴随着毕剥噼啪声,火焰和浓烟汹涌着滚上夜空。
姜妤静静看着面前精致楼阁卷进熊熊火光,确认这场大火再也收不住,愈来愈响的雕梁崩裂声将她的心跳吞没,那些往日遥远的丶近日僞装出来的少女心事一并随它们化作灰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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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枝院的仆媪在房中摸骨牌,困劲儿上来,去桌上取热茶,才发现窗外颜色异常,纳罕道,“外头什麽东西这麽红?”
其他人正在兴头上,扭头瞥一眼,纷纷道,“晚霞吧,还怪亮的。”
仆媪啐她们,”都一更了,哪门子的晚霞。”
她推门而出,手中茶碗砰一声摔落在地,“天哪,湖心洲,是湖心洲走水了!”
房内人皆大惊,奔将出去,只见遥遥水洲之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院外也有侍从发现不对,蜂拥而来,衆人争相拎了水桶,赶往湖畔,却发现岸边扁舟无一不沉在岸边水汪里,船底全被砸漏了。
慌乱咒骂声中,反应快的仆媪想起一人,登时寒毛倒竖,毛骨悚然,“姜姑娘是不是不在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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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务了结的比裴疏则想象中晚,直到白月登上山顶,才回往幕府,褚未道,“今天忙得久,副将们都想留您在这用过饭再走。”
“不了,”裴疏则眼含笑意,“戌时过三刻了,妤儿还在家中等着。”
他边说边解下护腕,却见王府侍从站在节堂前,一见到他,匆匆跑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