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因为那封残信的出现,被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构成了一副血淋淋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全貌。
原来,沈家并非死于“以香毒害皇嗣”的构陷。
而是死于一部即将完成的旷世法典——《香律》。
她的父亲,一代调香宗师沈清源,毕生心血并非只在奇香异草,而是要为天下所有与药物、香料、毒理相关的案件,制定一部独立于皇权和人情之外的专业裁决法典。
此律一旦颁行,所有类似案件的勘验、取证、定罪,都必须交由独立的专业机构——“稽香司”来裁断。
这意味着,皇帝不能仅凭喜怒定人生死,权贵无法再用栽赃嫁祸的手段铲除异己。
这是要从根本上,削弱皇权与门阀贵族对司法的绝对操控!
先帝恐惧了。那些习惯了草菅人命的权臣也恐惧了。
于是,他们合谋导演了一出“伪嗣案”,以最惨烈的方式,将沈家满门屠戮。
他们的目的,不仅是杀人,更是要夺走那部已经接近完稿的《香律》,将这道即将照亮黑暗的光,永恒地掐灭在萌芽之中。
沈流苏缓缓伸出手,抚过书案上那支父亲的遗笔,笔杆上刻着四个小字:香不可欺。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眼眶,砸在冰冷的桌面上,碎裂成无数瓣。
“原来……”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我们家……是死于将要照亮黑暗。”
那不是冤屈,那是勋章。
她没有哭,只是静静地坐着,直到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亮她眼中那簇重新燃起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烈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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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选择立刻入宫,将这封信呈给萧玦。
因为她要的,从来不是君王的怜悯与施舍。
她起身,步入百草苑最深处的那座地窖。
这里,恒温恒湿,保存着她凭借记忆和残篇,用整整十年光阴,一笔一划复原出来的全部《香律》手稿。
她取出残信,又取出自己的手稿,将两者合并,重新誊抄、增补、完善。
最后,她取过一张全新的封面,以朱砂混着金粉,郑重地写下四个大字——
《香律·定本》。
在扉页上,她又添上了一行小字:昔以血护真,今以法承光。
做完这一切,她走出地窖,阳光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
“冯承恩。”
“属下在。”冯承恩一夜未睡,眼下满是血丝,却精神矍铄。
“以我香主之名,传告六部九卿、宗室贵胄,并请鸿胪寺知会各国在京使节,”沈流苏的声音清越而坚定,传遍了整个百草苑,“三日之后,于百草苑举行‘香祭’大典,恭迎《香律》归位。”
三日后,百草苑外车马如龙。
朝中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了。
他们揣着好奇、疑惑,甚至是不安,踏入了这座曾经被视为冷宫,如今却已是后宫权力新核心的神秘苑囿。
苑中没有繁复的仪仗,只有一座高达九尺的青铜九转香鼎,静立于百草圃的中央。
沈流苏身着一袭金线绣紫绶的香主官袍,长以一支简单的木簪绾起,立于鼎前。
她的神情肃穆,宛如上古的女祭司。
高台之上,萧玦一身玄色龙袍,负手而立,神色复杂难辨。
吉时到。
沈流苏没有宣读任何祭文,没有控诉一个字的冤屈,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