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个深夜,他亲自蹲守在百草苑外的暗巷。
终于,在第四个夜里,他看到一辆运送木料的货车在经过神武门时,车轮“恰好”陷入一道沟壑,几名脚夫在忙乱中,悄悄从车底卸下几只不起眼的麻袋,藏入了附近一座废弃假山的暗窖中。
待人走后,冯承恩悄然上前,划开麻袋一角,捻起一撮灰黑色的砂砾。
放到鼻下一闻,一股微弱的、类似金属锈蚀的刺鼻气味钻入鼻腔。
他眼神一冷。是“乱神砂”!
此物貌不惊人,一旦混入香炉底部,遇高温便会释放出无色无味的刺鼻气体。
这气体虽不致命,却能严重干扰香气的正常挥,破坏整个香阵的节奏,让最上乘的香料也变得气味驳杂,甚至令人头晕目眩。
冯承恩没有声张,他取来几包普通的炉灰,将麻袋里的“乱神砂”悉数换走,然后原样放回。
他看着那幽深的暗窖,冷笑一声,反手将换出的真货,尽数倒入了暗窖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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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内务府一名姓李的管事突然疯癫,日夜大喊有鬼索命,说自己藏身的地窖里全是刺鼻的毒气。
他神智错乱之下,竟主动供出了自己受一位早已退仕养老的太监指使,意图破坏新香炉,让香衡司当众出丑。
人证物证俱在,铁案如山。
沈流苏借此案,连夜写就第二封奏疏,呈递御前:“香非饰物,乃礼之骨,国之气。若任私香乱制,劣气横行,不出十年,大晏朝堂之上,恐满朝皆成昏聩之徒!臣请旨,设立‘香律巡检队’,由香衡司直辖,佩银铃木牌,无需通禀,有权突击巡查宫中任何一处的用香情况,以正国体!”
奏折递上,萧玦览后不语,只在殿中来回踱步。
夜色渐深,他突然停下脚步,破例召见了沈流苏。
偌大的乾清宫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萧玦没有看她,而是从龙案的暗格中,取出了一幅陈旧的绢布地图,铺在她的面前。
那竟是一幅手绘的、无比精密的皇宫气流走向图!
图上用不同颜色的朱砂,标注着数十年来,宫中各个角落异常香气最容易聚集的区域。
“你可知,朕为何要允你设立巡检?”萧玦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疲惫。
他指着图上一处靠近冷宫的标记,那里被圈了整整三圈。
“因为朕……早就闻到了。”他缓缓道,“从朕还是太子的时候起,就在东宫闻到过。那是一种甜腻的、腐朽的、让人只想沉溺于美梦中不愿醒来的味道。”
新制推行的第一个月,巡检队雷厉风行。
六部衙门中,竟有三名官员因私下燃用“悦上香”而被当场查获,并被御史弹劾。
此香能令人言语变得格外柔和,态度愈恭顺谦卑,极易博得上司的青睐,是官场钻营的无形利器。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沈流苏要杀鸡儆猴之时,她却只下令收缴了所有“悦上香”,并未对三人予以重惩。
反而在三日后,命人将三份改良过的香品送还给他们。
这香,被命名为“自省香”。
沈流苏将原本的“悦上香”配方打乱,剔除了其中媚上的成分,加入了味苦的苦楝灰与气冷的冷竹精油。
燃之,不再令人愉悦,反而会升起一股萧索之气,使人不由自主地反思己过,心生愧意。
那三名受罚的官员,在各自的值房内点燃此香。
不过半个时辰,竟纷纷伏案痛哭,悔不当初。
次日,三人联名上书,主动请调至最艰苦的边疆任职,以赎己罪。
消息传出,百官震怖。
他们终于明白:得罪香衡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会被那无形的“香”,清清楚楚地照见自己的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