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苏刚放下手中的账册,那带着雨水寒意的惊呼便穿透了帘幕,直刺入耳。
她霍然起身,只见冯承恩如同一截被暴雨打湿的朽木,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竟一时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慢点说,天塌不下来。”沈流苏的声音清冷如旧,仿佛自带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
她亲自倒了一杯温热的“定心茶”,递到冯承恩颤抖的手中。
热气氤氲,冯承恩猛灌一口,总算顺过了气,嘶声道:“香主!风律监察台……挖出鬼了!”
一刻钟后,百草苑的特制油布马车碾过积水,在风律监察台门口停下。
此地本是前朝一座闲置的武库,因“焚香案”事关重大,萧玦特批改建,交由沈流苏的风律监察台与都察院共同掌管。
还未走近,一股混杂着泥土腥气与腐败甜腻的诡异气味便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沈流苏黛眉紧蹙,用一方浸过“清神露”的丝帕掩住口鼻,快步走向后院。
那里,一个新掘开的大坑赫然在目。
坑中,一口锈迹斑斑的巨大铁棺半埋在黑泥里,棺盖已被撬开,森然的景象让周围的衙役和匠人无不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数十具尸骸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堆叠在棺内,他们身上还残留着早已腐烂的旧式宫卫铠甲,面部肌肉僵硬地拧在一起,仿佛临死前见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是‘惑心砂’。”沈流苏只扫了一眼,便冷冷断言。
这种禁药能瞬间摧毁人的神智,在极度惊恐的幻觉中死去,故而尸身会呈现出如此狰狞的鬼相。
但真正让她心头一沉的,是铁棺周围那一圈圈疯长的、叶片漆黑如墨的诡异植物。
它们茎秆纤细,顶端却开着血滴般妖异的小花,根系如爪,死死攀附着铁棺和地基的石砖。
冯承恩声音颤:“香主,这就是‘噬魂草’。工部典籍记载,此乃前朝巫蛊之术所用的禁草,喜食怨气血腥,根系能分泌酸液,穿石透壁。我们的人只是轻轻一碰,就感觉头晕目眩,如坠冰窟。”
沈流苏蹲下身,无视那令人不安的气息,用特制的银镊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株噬魂草。
她细细审视着其根部的生长节轮和叶片的脉络,眼神锐利如刀。
“这草,至少被埋在这里半年了。”她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他们的根,恐怕早已像一张网,将整个监察台的地桩都缠住了。”
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冯承恩的脸色更加难看:“那……那该如何是好?若强行铲除,根系一断,酸液暴泄,只怕地基会瞬间酥软,整座监察台都会塌掉!可若放任不管,典籍上说,每逢阴雨连绵,此草便会借水汽蒸腾,散出无形尸毒,吸入者轻则疯癫,重则毙命!这……这分明是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鬼兵夜袭”的流言一旦传开,本就因“焚香案”而人心惶惶的京城必将大乱。
届时,刚刚成立的风律监察台,将从一个审判罪恶的机构,变成一个滋生冤魂的鬼域,香政的公信力将荡然无存。
好一招釜底抽薪!
“封锁此地,对外只宣称暴雨导致排水不畅,需紧急修缮。”沈流苏迅下令,眼中非但没有半分慌乱,反而燃起一簇冰冷的火焰,“冯承恩,立刻从百草苑的‘静心圃’中,秘密移植三百株‘净魄兰’过来,沿着这坑洞外围三尺,连夜种下。”
“净魄兰?”冯承恩一愣。
“噬魂草阴毒,净魄兰至纯至阳。”沈流苏解释道,“其花香能中和噬魂草散的毒雾,根部分泌的汁液更能抑制其活性,让它暂时‘沉睡’。先稳住局面,再想根治之法。”
她看着那口阴森的铁棺,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敌人想用死亡和恐惧来瓦解她的根基,那她便用生命与芬芳,来宣告自己的战书。
“他们以为,动摇了民心,就能扳倒香政。他们错了。”沈流苏转身,目光穿透雨幕,望向皇宫深处,“他们动摇的,是陛下的江山。既然他们想看一场大戏,我便搭一座更大的台子给他们唱。”
三日后,一则消息如春风般吹遍宫城内外。
香主沈流苏感念春日生机,为祈求国泰民安,特奏请陛下恩准,于百草苑举行“春种誓师礼”,并公开宣布,组建一支由天下各地精通药理、善辨草木的民间女子组成的“香卫营”。
此营不习刀枪,专司宫城四时花木养护、空气净化及香毒防御。
这道命令一出,满朝哗然。
在所有人眼中,这不过是沈流苏笼络人心、彰显其“仁德”的又一柔弱手段。
让一群女人种种花草,能有什么用?
简直是后宫妇人无聊的消遣。
然而,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旧势力,却从这看似温和的举动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誓师礼当夜,天公不作美,酝酿已久的暴雨再度倾盆而下。
电闪雷鸣间,十几道矫健的黑影如鬼魅般,避开宫墙上的守卫,悄无声息地翻入了百草苑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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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身法利落,配合默契,目标只有一个——直捣黄龙,刺杀那个搅动了整个大晏王朝风云的香主,沈流苏!
为的刺客一脚踏上苑内松软的泥土,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一个种花的地方,能有什么防卫?
然而,他脚下的泥土,却在下一瞬,骤然活了过来!
“噗!噗!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