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传奇正站在楼梯口旁边,一条胳膊随意搭在栏杆上,手撑着脸。
孟宁书努力想看清张传奇脸上的神情,可这段距离,就算不戴这副墨镜也未必能瞧得真切,更何况现在还隔着一层昏昏沉沉的镜片。
他突然有些後悔,早知道那天晚上说什麽也不该让眼泪掉下来,就该把情绪死死摁在心里。
张传奇这样放松的姿态实在少见,这麽多天以来,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对方如此慵懒松弛的样子。
即便被这破墨镜挡住了大半视线,孟宁书仍能凭借那道模糊的轮廓感知到他的状态,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张传奇此刻的表情,那种似笑非笑望着他的神情。
“今天扮演的是盲人角色啊?”张传奇朝他扬了扬下巴,嗓音依旧低沉沙哑。
“啊,对啊。”孟宁书嘴上应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手指抵着帽檐转了转。
张传奇是什麽时候醒的,又在那站了多久,嗓子怎麽会哑成这样,光是睡眠不足可不至于如此。
难不成是抽烟抽的,可他不也就是闻了闻吗,还是这几天在房间偷偷抽了?
孟宁书正胡乱琢磨着,脚下猛地踏空,身体瞬间失衡,向边上歪去。
旁边是他专门摆放盆栽的石台,这一摔下去,胳膊少说也得骨折,到时候,红肿的眼皮绝对瞒不住了。
刹那间,他第一反应竟是死死按住脸上的墨镜。
说什麽也不能让它掉下来。
伤筋动骨一百天没关系,可要是让张传奇看见自己现在这副鬼样子,那才真叫完了。
他已经准备好承受撞击的剧痛,胳膊上却骤然传来一股温热。
有人抓住了他。
力道不算重,但足够坚定,一下将他拽回平衡,双脚重新踏回地面。
“这副墨镜,”张传奇站在他面前,擡手指了指他仍紧捂在脸上的手,“救过你的命?”
“它还没来得及救。”孟宁书下意识松了手,说出口的话根本没经大脑。
张传奇握在他胳膊上的手松开了。
孟宁书手臂上那阵短暂的燥热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风吹过来的一丝凉意。
青石镇的雨季总比别处来得更频繁些,天总是阴晴不定。
谁也说不准,下一秒会不会就有一场急雨兜头淋下,落得人一身透心凉。
孟宁书重新将视线投向张传奇。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游走,先是对上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眼睛,接着滑过高挺的鼻梁,停留在微微滚动的喉结,然後一路向下,再缓慢地重新向上攀升,最终定格在那双紧抿的嘴唇上。
反正戴着墨镜,没人能看穿他究竟在注视哪里。
张传奇的嘴角浅浅动了一下,没有出声。
就在孟宁书看得几乎要对眼的一刻,张传奇毫无预兆地转过身,走了。
孟宁书的瞳孔猛地一缩。
走,走了?
居然就这麽一言不发地走了。
孟宁书怔怔地站在原地,檐上落下的雨水噼里啪啦砸在他肩头,他也浑然不觉。
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一次从身後传来,还夹着一缕若有似无的花木清香:“打算淋雨?”
他立刻回头。
张传奇手中握着一把深色的雨伞,几乎全倾向他这一边,而张传奇大半个身子露在雨中,鬓角滴着的水珠,滚落在他肩头。
他垂眸望着孟宁书,嘴角慢慢扬起,很轻但很温柔。
“你没走?”孟宁书人还是懵的,眼前的景象模糊又摇曳。
他觉得自己跟喝了假酒似的,不,是如同陷在一场不敢确信的梦里。
只有耳边清晰不绝的雨声,一声一声,真实地敲在地上,也敲在他心上。
告诉他这不是梦。
张传奇真的没有走。
孟宁书急切地伸手抓住伞柄,不小心连同张传奇那只被雨淋得冰凉的手也一并握住。
他慌忙将伞往对方那边推了推,让伞面堪堪遮住两个人。
只是这样一来,孟宁书的鼻尖几乎快要贴上张传奇的喉结。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