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晓语的鼻尖微红:“我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总是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月里说,她。。。。。。她不怪我,可是我从来就没有梦到过她,如果月里真的不怪我,为什麽。。。一次都没有来我梦里。。。。。。”说到後面情绪越是激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颤颤抖抖的说了好几遍。
母亲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因为月里就是不想看到你自责的样子。”
她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哭了好久。
当天下午,在母亲的坚持下,钟晓语被带到了市立医院的心理科。
她坐在诊室的椅子上,低着头,一只手紧紧的拽住母亲。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丶温和的中年男医生微笑着看向她。“你好,钟晓语同学,我是王医生。这位是你的妈妈吧?”
她先和旁边的母亲点了点头,然後目光重新落回钟晓语身上,声音放得很轻,“别紧张,先放轻松,你愿意和我说说话吗?”
钟晓语看着她眼神中有一丝迷茫,一言不发。周围很是安静,只有挂在墙上的钟滴滴作响。
母亲抓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语气温柔地说道:“晓晓,你跟医生说说吧,说出来会好受一点。妈妈在这儿陪着你呢。”
王医生没有催促,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不想说话也没关系。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果想回答,就点点头或者摇摇头,好吗?”
钟晓语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算是默认了。
“最近是不是经常睡不好?很容易惊醒,或者做噩梦?”王医生问。
钟晓语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白天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很难集中精神?看书丶听课,不管做什麽都没有办法集中精神?”
她又点了点头。
“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跟朋友或者爱人之间有矛盾?”
她又一次点了点头,下意识把头埋的低了些,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
钟晓语这一次终于缓缓开口:“快一年了。”
在母亲鼓励和医生温和的引导下,钟晓语紧绷的防线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又一次开始回忆起那个夜晚的事情。
“如果我当时没有去救那个婴儿,没有去管这些事,月里也不会死。。。。。。可是。。。那个婴儿那麽小。。。那麽可爱。”
“又或者,我当时听小羽的话,不要冲的那麽快,会不会不一样?月里好好的,小羽也不会走。”
“她说的对,我没有这个能力,可我偏偏还要成这个英雄,结果害的月里。。。。。。为什麽受伤的是月里,不是我。。。。。。”
“我好没用。。。我就是一个罪人。。。。。。我对不起月里和小羽。”
医生全程专注地听着,不时点头,等钟晓语说完,他拿起笔,在病历本上写下诊断:中度抑郁症,伴有焦虑症状。
写完後,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温和而坚定地看着钟晓语:“晓语,谢谢你愿意把这些告诉我。我知道,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顿了顿,用一种清晰而有力的语气说:“我想非常明确地告诉你,这不是你的错。勇敢自信,见义勇为,助人为乐,这些都是每一个人良好的品格。”
他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你现在之所以会産生这些想法,是因为你的情绪失衡了,我们需要药物来帮助你的大脑恢复平衡,就像用退烧药来降温一样。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钟晓语擡起泪眼婆娑的脸,看了一眼医生,又看了看身旁不知何时泪流满面的母亲,许久,回答了一个字:“好。”
王医生微笑着点点头,然後开始了第一次真正的心理疏导。
“很好,晓语。现在,我们来做一个小小的练习,可以吗?”王医生的声音像催眠曲一样平稳,“你刚才说,你觉得自己‘没用’,‘是个罪人’。现在,请你想象一下,如果你的好朋友,就是你最在乎的那个闺蜜,遇到了和你一模一样的情况,她经历了那个雨夜,然後每天都这样责备自己。你会对她说什麽?你会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你那麽没用,为什麽要去救人?’吗?”
钟晓语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摇了摇头,小声说:“不……那怎麽会是她的错?”
“你看,”王医生的眼睛亮了起来,“你对自己是那麽苛刻。在发生同样事情时,你却知道如何对待别人,这说明你内心深处是有爱和理性的,只是现在,这份爱和理性被巨大的愧疚感给淹没了。”
“抑郁症就像一个扭曲的滤镜,它让你只看到自己的‘错’,而忽略了所有的事实和可能性。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帮你一点点擦掉这个滤镜,让你能像对待朋友一样,公平地丶善意地看待自己。”
他又继续说道:“现在,你需要知道的是,你生病了,生病了,那我们就要治疗,受伤了,我们就要给受伤的那处伤口包扎,好吗?”
从医院出来,钟晓语手里多了一袋药。五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药盒上密密麻麻的字,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从那一天开始,钟晓语请了长假,李老师也因此被批评。
等林雨再次见到钟晓语时,是在拍毕业照的当天。
阳光炽热,想要将青春里每一个人的模样都烙印在记忆中,操场上,高三(十)班的同学们,这次,全部学生都穿上校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