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少年眼角飞着薄红,步伐虚浮,乖乖卸下了全身的利器,走在殷少觉的前方,主动步入了幽暗未知的暗室。
咔哒一声,暗门关闭,开关被一点点锁死时,他依然没有回头,仿佛连从里面开门的机关在哪里丶如何开锁都不好奇。
乔肆总是这样,他向来如此,从未变过。
永远不设防,永远随心所欲,永远欣然奔赴命运。
殷少觉望着他的背影,明明是自己先生出阴暗的心思,在瞧见对方毫不防备时,反而将他拼命压制的愠怒催发,在心底灼烧不止。
仿佛仅仅是将人囚于牢笼,也不过是饮鸩止渴,远无法平息他的怒火。
他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耐性迅速消耗着,却连自己也分辨不清究竟在忍耐什麽。
嗒嗒。
脚步声在暗室中回响,火折子点燃墙壁上的油灯,将这一方空间照亮。
带暗室的房屋原是飞白楼的备用安全屋,像这样的地方,在京城之中还有几处,平日里若非有任务需求,哪怕是飞白使也拿不到这些房屋的秘钥。
是以殷少觉啓用此处,并未让第三人知晓。
暗室之内,先是一段向下的楼梯,紧接着便豁然开朗,不大的空间里靠墙摆着一套桌椅,一张单人床,然後便是上锁的木柜子,以及摆放在一旁书桌上许多瓶瓶罐罐的药品。
再朝着里面看去,还有一看就用处不明的锁链丶麻绳丶夜行衣等物存放在层层木架上。
一看便不是什麽寻常好人家会有的住处。
若是寻常人被带到这里,定会第一时间察觉到此处的危险,并迅速提起警惕。
但偏偏来的是醉酒的乔肆,偏偏带他来的是受了伤的殷少觉。
乔肆理所当然地认为,就算自己身份暴露了,身为皇帝也有名正言顺的法子逮捕他归案,可以大大方方在刑部里随便怎麽审问逼供,但凡殷少觉想对他做什麽,早就做了,根本用不着也不至于这样偷偷摸摸把他拐来此处。
相比之下,他甚至更担心堂堂皇帝出门在外,躲此刻躲在这种地方会不会太简陋,太容易被找到了。
而且……
【这麽小的地方,根本藏不了几个暗卫吧?这真的足够隐蔽吗?】
【皇帝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心大了?居然受了伤都不留人照顾,难道是暗卫里也出现了内鬼,无法信任了?】
乔肆打量着暗室里的环境,不但不觉得自己处境危险,反过来担忧皇帝,甚至还很熟练自然地代入了刺客角度。
【还好我不是刺客啊!】
【虽然在门外让我卸了武器,但根本没有上手搜身,就不怕我其实藏了刀片啊什麽的,趁他睡着了行凶?】
【就算我身上没东西了,但这茶壶茶杯一摔就碎,碎瓷片也能行刺,旁边那些麻绳一看就很结实,万一我是超级大反派,趁着皇帝受伤把人绑架了逼宫怎麽办?】
殷少觉被他吵得耳朵痒,忍不住回头看去,正对上乔肆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陛……毕竟你这伤口不小,还是快点处理吧?”
【纱布都红了啊!好歹也是个皇帝,倒是珍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健康啊!】
殷少觉几乎气笑了。
然而哪怕是这无声的笑意,也被乔肆误解成了对伤口的不以为然。
乔肆见他还是没有身为伤患的自觉,直接走来把他往床上推,“快坐下!”
手掌抵上胸膛,推了推,没推动。
【怎麽这麽跟堵墙似的,穿了金丝软甲吗这是?】
乔肆疑惑地看向他身上层层叠叠的衣衫,那眼神颇有想一探究竟的意思。
然後便伸出手指,又在他身上戳了戳。
【咦,怎麽比刚才更硬了?】
【我上辈子死了三天都没这麽硬!】
殷少觉眼皮重重一跳,心脏重重撞在胸膛,下意识攥住了乔肆乱动的右手。
千言万语似要脱口而出,却尽数堵在喉咙深处,滚烫而干涩。
乔肆毫无察觉,擡头关切地望向殷少觉,“很疼吗?要不先喝点麻沸散?”
殷少觉无声望回去,眼底的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最终闭了闭眼,皆尽化作无奈的一声叹息,“没有。”
他後退了两步,终于坐下了,并顺手拿起床头的软垫盖在腿上,将受伤的手臂放了上去。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