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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第2页)

“你说你不在意,但你毕竟长大了嘛,男孩子总会有这种心理的,”江蓝水也笑了,要给儿子整理衣服,一低头却发现校服上有个黑色燋燎口子,忙道:“哎川川,你这是怎麽——”

那是林迈戳的烟。

江别川心里一紧,就要用手挡的时候,却恍而听见楼上传来一段行云流水的钢琴乐音。

不自觉就愣住了。

因为那乐声并不是欢快的调子,而是绵长丶忧郁丶带着凄美,仿佛一段往事难以追忆,偏又不可磨灭,以至于陷入伤婉的困境里去。

是陈我愿在房间里弹钢琴。即使他已经很久没练了,当触碰到那黑白琴键时,在恒京的记忆也还是一点点覆上心来。

那时的恒京总是充满灰色污浊的醉纸迷金,缭绕的烟雾让人喘不出气,不管再酒绿灯红,繁华缭乱,都让他感到死气沉沉,毫无生长的意愿或快乐。

缺乏关爱的童年,变化频繁的友谊,还有各种嘘寒问暖丶却根本不懂他的陌生大人。

陈我愿在钢琴声中寄托了无数个黑白颠倒的梦,陪伴他这麽多年的钢琴既是情感的知音,也是难以愈合的伤疤。

为什麽他母亲一次次离开,为什麽他的朋友总是退学或生病,为什麽各种各样的人熙熙攘攘丶来来去去,却从来不在意他的感受?

很多自以为孩子中二叛逆的情绪,都是没找到答案的心理问题。所以在这段青春期後,有人成长了,渡过了第一次为人的洗礼;也有人陷进去,没出来,再也不想长大。

对于陈我愿来说,起码钢琴这个东西,他是爱恨交杂的。

“……这是什麽曲子啊,听起来有些难过,”江蓝水被乐声转移了注意,想起来问,“你愿愿哥在学校里适应得还好吗,你有没有常常帮帮他?他是想回家了,还是想他妈妈了?”

江别川在学校忙学习,争时间,有一个王瑞已经难以应付,其实对陈我愿大部分时间都爱答不理的。

毕竟现实很残酷,这成绩,你不上别人上,你不自私,别人总是自利的。

“我会注意的……”江别川似是心虚,默默藏起来自己衣角,低声说,“我不知道他为什麽忽然练钢琴,好像是要在开幕式表演来着,可能跟我说了吧。”

江蓝水将他推上楼,语重心长带点儿责怪:“再怎麽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他现在是你哥哥,你们相互关照是应该的,在学校里就别让妈妈和陈叔叔操心了,去吧,睡觉去吧啊。”

你哥哥。

江别川默然将这三个字吞进肚子里,陈我愿表现得哪里像个哥哥了——除了他帮自己搬行李,扶自己去医务室,给自己买酸梅汤,借自己七百块钱,忘钥匙带自己回家,帮自己拦林迈……

算了。

他一直相信人都是有点表演型的,才短短一个月,他并不能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还是干脆凭直觉交流,处不了就不处。

这样想着,江别川走到对房门前,准备让陈我愿把借的涂卡笔还他。

然而他站在黑暗中,就在这空下来的白房子里,隔着墙听了许久。虽然不知道陈我愿是否在曲中有所寄托,然而至少他听懂一些作曲者起伏的情绪丶不息的心潮,无依无靠地徘徊在黑漆漆的房子里,就没忍心打扰。

……

十一当天,校运动会气氛拉满,陈中操场上鲜艳的红旗迎风飘,主席台,演播室,观衆席,大屏幕,一切准备就绪。

高一都是自由组织的,去不去操场随便。外边开幕的歌舞轮番上演,江别川正在教室里写作业,一大早就没见陈我愿。

王瑞听着窗外飘进来的甜美歌声,已经蠢蠢欲动了:“川铁铁,外边那麽热闹,你确定不出去?”

江别川摇摇头。

“外边人太多了,舞台上看也看不见,太阳还晒。”

王瑞看着他,又看看他手里满满当当的卷子,豁出去了:“那不管你了,我将出门猎艳。如果打探到美女了,一定会告诉你的。”

谁知王瑞刚出教室,外边就尖叫了起来。那尖叫声“如雷贯耳”,简直石破天惊。

还弥留在班里的小女生们再也坐不住,纷纷泥猴过江似的,经过江别川的座位,一齐朝外操场冲过去。

江别川听见广播里主持人的声音:

“接下来,有请来自高一(13)班的陈我愿同学,为大家演奏德国着名作曲家丶音乐巨匠贝多芬先生的《致爱丽丝》!”

“掌声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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