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我愿钱没有丶衣服不带,而这马上就要入冬下雪了,他能到哪里去呢?
陈苏立躬身站在那里,拳头落在楼梯扶手上,像是有无尽的懊恼与後悔,逐渐将他淹没。
最终,他回头,仿佛瞬间沧桑,将自己关在了儿子的房间里。
……
第一天。
……
“爸,我上学去了!”
大概二十年前。
门“咯吱”一声开了又关上,仿佛就是在这栋房子里,又或者不是。
彼时上高二的陈苏立背着他的新书包,穿着陈中校服,跟家人打了招呼後,就冒着寒冬腊月的风雪往学校跑。
那时候天都还不亮。
陈苏立的父亲,也就是陈我愿的爷爷,就在客厅点一个小蜡烛,拿着报纸看着儿子推门远去。
为了锻炼学生的意志,即使数九寒天,陈中也组织跑操,全校都要绕着操场跑五圈。
成绩优秀的同学会被选拔为风纪委员,当时陈苏立就负责站在操场一角,监督各个班级跑操状况,进行评分记录。
当时下着细雪,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冷风间歇地吹过来,湿漉漉地刺骨。
而陈苏立就那样站在寒风中,记分的一双手几乎冻僵,写字都下不了笔。
跑步经过的同学们时常去看他,看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冬季校服,以及几乎从秋穿到春的一双鞋……就想起年级间的传言。
这个姓陈的男生成绩好,长得好,什麽都好,可是家里好像出奇地穷。
他的文具袋从小学用到高中,用了五年的书包不堪重负,前天走在路上忽然岔烂了,今天才换了新的。
同学基本看不到他买什麽零食或者小玩意儿,去食堂打饭也总是最便宜的两菜一汤,有一次好心请他吃红烧肉,结果害得人晚自习厕所跑了七八趟。
这个男生平时不怎麽说话。
被人问到时……眼神不至于乱瞟,但总在局促地逃避。如果盯着他三秒钟不说话,他就会满面通红。
“喂,陈苏立,”汤豪生从旧的露天篮球场跑了过来,抓了他一把,“你拿着书包干什麽呢,只是放地上一会儿,至于吗你,你在这一遍遍地擦。”
“走跟我去打篮球……”
汤豪生拽着人走,可是陈苏立抱着书包怎麽也不挪动。他就转过头来,思索两下豁然开朗:“哦我知道了!你是怕张仔超过你是不是,哎呀别担心了……他那成绩比你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千年老二你怕啥!”
张仔就是陈我愿如今的班主任。
陈苏立还是摇摇头,像是有别的什麽原因。汤豪生又懂了,呼啦一下转身如大侠,摆个pose说:“哦~想起来了,你是跟那个姓江的风纪委员约好了吧,哎呀快去吧快去吧,兄弟还能不懂你!”
陈苏立缓慢红了脸,之後背上书包,又回教室搬了个凳子,几乎有些笨拙地跑到高二年级记分那面墙底下。
彼时姓江的风纪委员已经等在那里了。
“江丶江同学……”
陈苏立将凳子放下,开口却木讷羞敛。
“你好……我丶我……”
对面穿着红色棉袄的女同学转过身,她一张瓜子脸,一双杏仁眼,皮肤白净净的,就那样轻巧地将脸藏一半在花围巾里,笑说:“同学你好啊……噢,我叫江蓝水,就是那个‘能不忆江南’的江蓝水!”
陈苏立看着她,一瞬间红了脸。他很快低下头,假装有事可做,搬凳子“嗯”了声。
陈苏立从未亲口告诉过她自己叫什麽名字,而江蓝水究竟知不知道,他也不确定。
他们之所以会在此碰面,是因为风纪委员要一起给手上的班级算平均分,很巧,他们查的是相同班级。
当时是傍晚了,天黑除了白粉笔,几乎什麽都看不见。
陈苏立就那样一边扶着凳子,一边在心里默算平均分,江蓝水站在上边,负责挨个抄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