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糖
下过雪後空气里又干又冷,江别川穿得很厚,还是一件白色短袄,不过上次的蓝围巾没戴,换了条米白的,江蓝水新给他织的,可暖和了。
他拎着早餐拐到避风的巷子,刚蹲下来想摸一下黑猫,那猫就又转身跳走了。
江别川仰头,看着黑猫从墙上越走,心中不解。他拿好手里的早餐,却在离开的前一秒顿住脚步。
“……”
这巷尾的木板後边,是不是有个人?
江别川站在原地,努力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怕惹事,确定了那就是个人之後,第一时间是想提脚离开,毕竟这冰天雪地的新年第一天,他很难想象有正常人窝在死胡同里度了一夜。
江别川准备走了,然而,木板後却传来一阵微信通话的铃声。
——在家里时,他已经要把这铃声听出幻觉了。
虽然自从陈我愿走後,陈苏立回家的频次高了,但只要一回家,陈苏立就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打电话。
江别川脚步又顿住了,稍微走近了一点点,最後间隔只剩三米。
“咳咳……”
木板後,果然有人的咳嗽声传来,江别川听着哑,但听着也年轻。
他再近一步,攥着书包,探问道:“是有人在那里吗?”
咳嗽声停了,但是微信通话声再次响了起来。
江别川郑重思考了半分钟,决定好心过去看看,挪走乱堆乱倒着的两块木板。
“你需要帮……”
他低头,看清楚墙角倚着的人,一颗心却猛地提了起来,全身都紧绷住了。
而那个窝在墙角的人一侧受光,眼睛费力地眯了眯。慢慢睁开眼看他。
是陈我愿。
江别川将话咽回肚子里,盯紧陈我愿身上的伤,看见那一块块发青发紫甚至淤血的痕迹,蓦地後退两步。
陈我愿看清了来人。
他也终于听见手机响声似的,低头,艰难动手指,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陈苏立像猝不及防,电话通了半天才说话,语气充满严词厉色:【平常都是六点准时回消息,现在这都七点半了,你怎麽到现在才吭声?】
陈我愿听完,头抵在墙上,仰脸,腿稍微伸展了一下,浑身泛着的痛都从麻木中复苏。他像是觉得难受,却连皱个眉都费劲。
然後他就不动了。
江别川彻底看清楚他脸上丶脖子上甚至胳膊上的伤口,一种茫然和害怕占据了他的大脑,不禁又往後退了两步。
陈我愿毫无声息静默了两分钟,陈苏立一直没挂断,却也没问第二句话。
就当江别川如梦初醒,觉得自己应该过去扶人时,陈我愿却突然攥了好大的力气,本着一股倔劲儿,一下子扶着墙,攥上手机站了起来。
他对着那个通话界面,努力平稳着声线说:
“我在。”
半晌过後,陈苏立却没说一句,“叮”地一声将通话挂掉了。
江别川低头看看手机,又擡眼望着陈我愿。
而陈我愿缓缓靠在冬天的砖墙上,头一回觉得人比石头还冷。他手冻得有些握不住,拿手机的姿势像是托着,在这种情况下,还想借墙支撑,自己离开这个胡同。
江别川终于动脚往前,就在陈我愿快倒下来的时候,伸手接住他,又被对方的重量带得往後趔趄几步。
江别川偏过头,陈我愿头发蹭到他耳朵,像淋了霜雪一样冰。他没说话,擡起手,碰了下陈我愿肩膀,那件上衣短袖像是蒙了一层冷雾。
“……你怎麽回事。”
江别川低头问陈我愿,手从肩膀小心翼翼挪开,顺着人的胳膊摸了下温度,最後轻轻握在了他的掌心。
厚棉袄匀走陈我愿身上的寒气,明明隔着衣服,江别川却觉得冷意正与自己肌肤相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