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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第2页）

江别川将手里垃圾丢到集中处理的垃圾箱，靠边停在香樟树下，默默一条一条翻了起来。

他就是前所未有地觉得，陈我愿心思真细腻啊。各种生活的小细节，都被这个没素质的人很有素质地记录下来了，明明是很微不足道的，却被陈我愿单独写下来视若珍宝，让人没由来觉得心烦意乱以及心慌。

“终于肯回消息了？”

——想着想着这人就来了。江别川看见陈我愿出现在自己跟前时，刚刚切换回不情不愿发送地址。

“要不然呢，我难道要跟你比冷暴力吗？”

教师楼底下灌木旁有石凳石桌，江别川背着风就坐过去，撑脸看着一边，不说话了。

陈我愿手上拎了吃的，递过去：“下午饭吃了吗，你妈给你做的，还热着。”

江别川接过来，也不怎麽客气地就直接吃了，咬一口在风里暖和暖和，竖个大拇指说：“好吃。”

“就是不像我妈做的。”

陈我愿冷哼一声，不理会，很快就把手机换回来，站起来道：“我马上要回学校上晚自习，没时间跟你多待了……清明节放假回家再见吧。”

江别川有点儿惊讶，擡手随意擦了擦嘴角：“你怎麽刚来就要走，你都不跟我说一说你转学是怎麽回事吗？还有你爸那边，你到底是怎麽说的——”

陈我愿站在风里，半背过身去，静悄悄说：“没什麽事。”

闻言，江别川怀疑地擡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我愿。

陈我愿觉得大概是说不过他的，于是又回身道：

“……江同学，你只要把我备注改成正常点的就行。”

江别川表情难言，眯眼睛蹙眉道：“你要我改什麽？”

陈我愿手抄兜，寒风一阵一阵吹拂，吹得他短头发都翘起来了，眉眼中有奕然的神色：

“你说呢。男朋友？”

江别川握着自己手机，被陈我愿亲眼监督着改。他俩人站在一起，非常可疑地郑重地对视，江别川实在下不了手，觉得这三个字怎麽着都不对。

“你这逗号什麽意思？”

陈我愿眼睁睁看着江别川在“一个没素质的男”後边加了个“，”又补了二字“朋友”，抱着胳膊心中气急败坏。

江别川瞅着他匪夷所思：“你赶不回去了吧，翘晚自习找家长，你男朋友可不能替你开家长会。”

他特意加重了“你男朋友”四个字，而後删除了这一长串奇形怪状的备注，瞧了一眼陈我愿，默默低头输入。

450352陈我愿。

“满意了吧，你说什麽我都不改了……要麽就改成一个男的……反正你自己选。”

江别川给陈我愿看，又觉得不好看。因为数字加中文像人机，于是他灵机一动在末尾缀了个蝴蝶。

陈我愿舒心点点头，觉得这才像个样子，于是大大方方也改了自己的备注。

111110江别川，保留原先的苹果。

“你这密码是你的名字吗，5个1还能理解，我多写几遍你名字，或许是别川後五个笔画，简成五个1……那0是什麽，圈？环？”

陈我愿说“环”字时，江别川突然擡头，目光怔住一样看着他。

要说两个人是心有灵犀呢，陈我愿的鬼密码自己一下子破译，自己的密码陈我愿居然也是随便说说就猜对了。

环。

古人曰，环者，归还也。

江别川在那一瞬间，特别想告诉陈我愿其实自己叫蒋还，也特别想听陈我愿喊一句蒋还，然而不行。

因为他一旦想起来自己叫蒋还，就会想到自己父亲跟另一个男的把自己和他妈逐出家门的情景，进而回忆起来他人生接踵而至的丶宛如揠苗助长的三年，想起自己在清水镇中遭受校园霸凌的三年，老教师方言授课什麽都听不懂的三年，以及他妈最痛苦险些自尽的三年。

在那黑暗的日子里连绘画的铅笔都失去了色彩，发霉的素描纸潮湿宛如地下增生的青苔，江别川不愿意回到那段时间，如果他是那时候的踌躇反复被叫错的蒋还，那他怎麽可能打动陈我愿？

陈我愿应该不喜欢那个蒋还吧……江别川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太多了，他混乱地摇摇头，像是在否认陈我愿的猜想。

——陈我愿果然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後来许多年後，江别川像他年少做过的一场梦一样消失了，才等来那个物是人非的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