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别川突然有些惊或者愣了,精神也彻底清楚了——他第一次听见这首歌的完整版。因为前天他们才正式改完,陈我愿没有亲手给他弹,也没来得及重取名字。
直觉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等到卧室彻底被天光填满,他才发现眼前,一片空荡荡。
“……陈我愿?”
江别川扯了下自己衣角,想往前走的时候被绊了一下。就这一个低头擡头间,他看见床头柜上躺着一串钥匙。
江别川跨步走过去,“哗啦”一声,是钥匙环相撞的声响。立定半晌,忍着逐渐战栗的心脏,他迟疑着捋开自己袖子,发现手腕上不知道什麽时候被戴上一条红色玛瑙手链。
不是打了死结,只是连接处熔了一块金……要想摘下,只能剪断。
可是很紧啊……?
江别川咬起嘴唇,使劲扯了扯,可红绳宛如勒了他一夜,腕子上已经烙了一道明显的深痕。
“哥,哥……”
江别川一把丢开了钥匙。他一边蛮力扯着那条手链,一边晃着步伐到其他地方去。浴室丶客厅丶或者再走远,衣帽间,香水室,一时间有关陈我愿的东西都不见了,江别川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房间的按钮被他弄坏了,只剩下那首《蝶救》的三个章节徘徊。
“陈我愿……”
江别川喉咙逐渐哽咽起来了,客厅里留下了那台相机,以及他还陈我愿的钱。江别川抱着相机穿过去,重新回到卧室间,怎麽回事丶怎麽回事啊?
他记得昨天被抱进来的时候,腿还碰到了床脚陈我愿的行李箱……陈我愿的行李箱呢?
不会提前去学校报道了吧?
可是陈我愿究竟上的哪个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没来得及给他看……江别川给陈我愿打电话,然而铃声在浴室里响起,那台手机,他根本没带。
神情恍惚间,一首蝶救被日光扑灭,江别川站在落地窗前,看见风吹进来,吹开钢琴那道纱帘,蓦然泪流满面。
“陈我愿……你走了,你是走了……你又骗我……”
还要取什麽名字,蝶救的最後一章,叫欺骗。
原来整首歌都是假的,翩跹过心脏的蝴蝶,从来都没有出现。
年少归于一场蝶蜕的幻灭,明明你成为一个更好的大人了,可是陪你长大的人却一声不吭走远。
江别川抱着相机坐到窗边,将额头全抵在冰凉的相机上。青春即使能以相片追念,可温度还是会消散。
彼时一架飞机越过大西洋,又正值地球晨昏线的演变。人潮翻涌不再,晨昏落入眼,脚下一片蝴蝶海。
陈我愿在飞机上慢慢睁开眼,回想起三年前,也是这般。他将手指抵到唇边,靠着窗缓缓埋下了脑袋。
是啊……但凡你真切地走过时间,你就不会没有遗憾。
最遗憾的,初遇那天,我们没有相互介绍自己的名字。
还忘了问你,111110,到底是什麽含义。
情绪平复又漾起,陈我愿抹干净脸,在舷窗上极其缓慢地画了一个圈。天上的日光好像忽然就集过来了,拨开云层,霞光四散。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赌约。
不记得也没关系。
最後,感谢你出现在我的青春里。
很灿烂。
我好喜欢。
……
恒京两日,暴雨放晴。
终于,江别川拉着行李箱,离开了那个房间。正当他走出这片区域时,天空如洗般蔚蓝。
日光也随风落在他眉眼。
于是江别川缓缓眯起眼睛,恰巧看见恒京上空飞机啓程,一班又一班。
不知道陈我愿是去哪里了呢?
不知道。
没关系。
那就祝他往後的人生,一帆风顺,一往无前。
祝愿你,前程似锦吧。
——
还有一生一次十八岁的夏天,今天我往前走,以後,都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