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叶想替他擦眼泪,可他的哭声却越来越大,仿佛近在咫尺般。
“兰叶,你王八蛋。”
赵时路坐在他床边守着炉子煎药,嘴里不停地骂着。
兰叶悠悠醒来,看着他一边狠狠抹眼泪,一边还要嘴硬地骂自己,忽的笑了。
“别哭了。”
嘶哑的声音刚一出口,赵时路的哭声立马止住,转头望向床上的人,愣了片刻後立马惊喜地道:“你醒了!”
“嗯,”兰叶喉咙如刀割一般的疼,却还是着急地道,“你乖,先回城,我没事儿。”
“还没事儿呢!”赵时路脸蛋上挂着眼泪,凶他,“都要死了还没事儿呢。”
兰叶看着他凶巴巴的样子,好不容易养出了一点肉的脸蛋儿现在又变得消瘦了,心疼不已,温柔地哄着:“听话,回城去,我在这里有人照顾。”
“等我好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
“等我好了,我们回京城,我带你去见我的父亲丶母亲,还有小爹。”
犹豫过後还是忍不住开口,不只是在给赵时路承诺,更像是给自己的一点点希望。
能好起来的吧?
不是说小兰花大人会长命百岁吗?
“小爹一定会很喜欢你。”兰叶笑眯眯地说着,然後催促,“你快回去。”
“你喝了药我就走。”赵时路吸吸鼻子,把药倒出来端给他,“你喝完了我就回去。”
“好。”兰叶信了。
喝完药後没多久,兰叶又陷入了昏昏沉沉的梦境中。
半夜时起来呕了一道,一边呕,一边委屈地喊着小爹,说身上疼。
像个孩子一般。
赵时路伺候他,一个人伺候他。
大家都说兰叶害的时疫比别人厉害,来势汹汹,可他不怕。
他就是一个孤家寡人,他怕什麽。
他什麽都不怕,他也不怕死。
兰叶腹泻,他便打来艾草水给他的小兰花擦身子。
兰叶喝不进药,他便折来芦苇杆一口一口的把药渡给小兰花。
郎中说多喂他喝点米汤可能会好,他便拿小锅守着熬,熬出一碗浓稠的米汤喂下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别的病患都好了,兰叶没好,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的时候就板着脸赶赵时路走,糊涂的时候就用手指克制地攥紧赵时路的袖子,声声哀求着不要走。
他说他不想死。
书吏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将安乐所的情况上报,这日他提起笔却觉得犹有千斤重。
他该如何去书写,病榻上的那个人,是他跟随了五年之久的县令大人。
整个病患区就剩兰叶一个人,老侯爷和夫人带着宝贵的药材从京城匆匆赶来,蒙着面巾进屋看望他。
赵时路没有进去,靠着土墙百无聊赖地蹭着自己的鞋底。
许久过後,老侯爷和夫人出来了。
夫人哭得眼圈通红,用帕子轻轻拭泪,看见赵时路了以後还是露出一丝笑来,“你就是路哥儿吧?”
“呃?”赵时路好奇她怎麽会认识自己,愣愣地点了点头。
夫人欣慰地说着:“辛苦你了,叶儿这几日就托付给你了,京城还有要紧事,我与他父亲走不开,这便要回去了。”
“哦。”
老侯爷也看了他一眼,眉宇间和兰叶有些相像,只是他的眉眼更冷硬一些,看起来很凶,对赵时路道:“你只管尽心照顾他,其馀的事不必操心,这次我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为我儿和百姓报仇。”
说完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