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雪见鹿和马子良的住处成了一个问题。
说实话,冥府这个地方,过往数千年来也没有外人来访过。因而在修建冥府的时候,并没有专门辟出客舍。按理说,既然一开始是白九答应让雪见鹿二人留在冥府,那麽这两人理应归他管,住在他这里。但功曹司地位特殊,是冥府的核心机要之所,此处存放着凡人的生死命簿,甚至连冥府之人的前世也在功曹司有记载。因而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雪见鹿和马子良两人作为天界之人,留在冥府,本就颇为敏感。若再留在功曹司,岂非更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白九分条析理,阐明了自己此处为何不能留雪见鹿两人居住的原因。陈述完毕,白九将目光和问题都抛向站在旁边的秦贺。
秦贺站在一旁,不语。从白九开口说第一句话开始,秦贺便能猜到此人的想法。
一旁安静看戏的衆鬼差看到白九的举动,暗暗砸舌:不愧是白九大人,好胆识!秦老板讨厌天界的人,那是整个冥界都知道的底线。
秦贺能感觉到一大帮鬼差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秦贺此人,令行禁止,赏罚分明,与下属相处时也不端着架子。衆鬼差私下都叫一声“秦老板”。
但没有鬼差知道秦贺究竟是如何成为鬼帝的。
鬼界三主:五方鬼帝秦贺,掌勾魂丶处决丶刑罚;功曹司白九,掌命簿,判功过;东岳君则镇守十八层地狱。但他们的前世以及为何来到冥府的纠葛,是整个冥府的秘密。没有鬼差知道,也没有鬼差敢打听这些事。
衆鬼差只知道秦贺非常讨厌天界的人。这个消息一传十丶十传百,渐渐就成为了衆鬼差对秦贺印象。至于秦贺为什麽如此讨厌天界的人呢?鬼差们并不知内情。
白九与秦贺共事多年,加之掌管功曹簿,对秦贺前世的种种,了解一二。虽然功曹簿上的记载十分简略,只有几句判词,但比起其他人,白九多少更了解一些。
秦贺此人,比衆鬼所看到的要更复杂。他的前世,怕是和天界颇有牵扯,且因为某些事,和天界结怨。甚至也和马子良一样,最初好像是因为躲避天界,才来到冥府的。白九把玩着手上的青色珠子,若有所思。珠子滚动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住处还有多处闲置,暂且便宿在我那儿吧。”秦贺淡淡地说。
雪见鹿对冥界衆人波澜起伏的内心活动毫不知情,自然地点点头,接受了白九和秦贺的安排。而马子良则更加不敢多言。于他而言,秦贺和白九,都是冥府的人,住哪都一样。
秦贺在前面带路,雪见鹿十分自然地并肩走在秦贺旁边,马子良跟着雪见鹿,亦步亦趋。
马子良发现,功曹司建在高处,而秦贺的住处地势偏低,因为他们一直在下台阶。功曹司是看不见冥河的,而此时,马子良可以听到冥河水流动的细微声响。
“到了。”秦贺对身後的两人说。
果然!马子良擡头一看,一座小楼,静静地立在冥河旁。
小楼门前有个木牌,写着“石居”二字。看来,这便是秦贺的住处了。
小楼一共两层。门前有个很大的院落,如若是在凡间,院子里应该种满了花草,四季芬芳。但石居前的院落,只有一层薄薄的青苔,还有稀稀疏疏的几株竹芋。竹芋还是刚长出来的,难以想象之前是如何荒芜。小楼内部很空旷,陈设简洁。除了日常起居所需外,并无过多装饰,屋内很干净,一尘不染。除了冥河幽幽的水声外,听不见其他声音,是个幽静的地方。
“石居?为何起了这个名字?”雪见鹿看着门口的木牌,笑着,望向秦贺。
“无他。在石间的住所,便取了这麽个名字。”秦贺站在楼外的院子里,答道。
“如若没有想好名字,也可先空着。”雪见鹿侧头看着秦贺。
秦贺笑了笑,没有说话。低头片刻,突然又补了一句,“其实我的屋子,本想叫木舍的。但没想到最後住下的地方一点木植也长不出,便用不上这个名字了。”
雪见鹿笑道:“若我能帮你在冥府里造个木舍,你要如何回报我?”
马子良正从屋内往外走,正巧听到雪见鹿这一句。若按话本里的情节,这时该回一句“自当以身相许”啊。马子良在心里暗暗接话:老师这语调,怕是前几天还没少听爷爷唱戏呢。
秦贺正欲接话,一个鬼差出现,打断了他和雪见鹿的对话。
“鬼帝。”
马子良探出头一看,是一个鬼差。鬼差们打扮无二,但这个鬼差长得尤其凶神恶煞,眉头紧皱,看着十分凶狠。
秦贺对雪见鹿点点头,示意鬼差和自己到一旁。
马子良踱步到雪见鹿旁边,诉苦道:“老师,前几日你在糖饼里下法术,让我睡了过去。除了一个糖饼,其他我什麽都没吃呢!”
雪见鹿低头看着马子良,挑眉,“所以你这话,现在是饿了。”
马子良点点头,可怜巴巴地望着雪见鹿。其实修炼灵气之人,除了仙酿丶果酒等宴饮之物,实在很少渴求口腹之欲,也没有凡人一日定时三餐的习惯。马子良曾经也很想像玄都学院其他同学一样,以打坐入定休息。但後来他发现,自己从小便是和作为凡人的家人一起生活,已经养成了凡人的习惯,改不了,马子良也不想改。于是便还是饿了要吃食物,困了一定得睡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