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倪青打了个哆嗦,骨子里钻进一阵阴风,下意识地回望身後病房。
“你想跟我说什麽?”离开蓝映月,言颜迅速褪去了那副天然呆的随和模样,重新变得淡漠。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倪青问:“你接下去什麽打算?”
言颜没有回答,倪青又说道:“你不可能一直这麽陪着她。”
“你知道组织的规矩,也清楚那个人的脾性。只要你还在组织一天,你们就不可能在一起。”
“师……言颜,这些话本不该我来提醒你,可感情这东西,实在太容易让人冲昏头脑。”
倪青的目光认真恳切,而言颜的面容并未因她的话産生多大的波澜。
阳光倾斜着照在言颜的脸上,她本能地後退,让自己重新进入黑暗。有一瞬,倪青的眼前恍惚着出现了前世最後一次见言颜时的场景。
最初,洛川厌她冷血,以为她是组织的一把刀,没有自己的感情。後来,洛川见她老房子着火,被人戏耍感情却趋之若鹜,又觉得实在可笑。
而到了最後一面,一向厌恶阳光的言颜走到太阳下,为洛川送行时,眼中含着的究竟是已知生命将尽的泪光,还是决心最後一搏的锋芒,洛川将那片段咀嚼十年,仍未辨明。
其实,冷血是她,憨痴是她,隐忍是她,仇恨是她。不过是肉体凡胎。
若论起心中痛苦,言颜不比前世的洛川少。
而她所面临的困境,是比如今的倪青更难解的死结。
父母的死亡丶爱人的性命,以及自己存活至今的意义,放眼望去,全是矛盾。
复仇丶茍活丶远走高飞,不论选择哪一条,都是要把她的心割开,剩半个灵魂存于世上。
前世的她与蓝映月之所以走上绝路,某种意义上,是因为她们无路可走。
“我去过琅山了。”言颜忽然开口,“去查魏智强。”
“那个人的指示?你发现了什麽?”倪青并不意外,那人的疑心从来深重,很喜欢这种摆在明面上的试探。
“有人监视我。”言颜简短道,“但後来撤走了。”
“你向他报告了什麽?”
“我告诉他,目标的业务能力很好,但过往履历有污点,若留他为组织效力,可能会带来麻烦。”
“完美的回答。”倪青点头,“之後,他会暂时放下对你的疑心。”
“但是——”倪青的视线流转至走廊另一头,病房门外,“你和她的关系始终是个麻烦。”
不论作为朋友还是徒弟,倪青都不希望前世的悲剧再发生一遍。
“我知道。”言颜说得异常平静,“我没有能力永远护她周全。”
“所以?”
忽地起了一阵风,乌云与白云出现在同一片蓝天下,遮挡一半阳光。明暗交接的光落在楼房上,窗外,远处犹是亮的,房中,近旁却已是阴冷。
“所以,我要送她离开。”
这次,倪青看清了言颜的眼睛——那隐没在深邃瞳孔之後的,是彻底的清醒。
“那你呢?”
“永远消失。”
“这很难。”
“但这是唯一的出路。”
…
病房里,蓝映月忽然打了个冷战,手里一瓣橘子被捏碎,半透明的汁液流了一手。
“奇怪,”她望着门口,喃喃道,“怎麽这麽久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