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没有一点不自然,转过身隔着口罩浅吻她的唇,问:“要哪款?”
“就上午试菜的那瓶吧。”蓝映月道,“开都开了,不喝也浪费。”
剔透的酒液缓缓注入杯中,女人的动作没有一丝抖动,每杯酒的液位完全一致,精准至极,宛若一把外科手术刀。
洛川捏着杯脚,轻轻晃动酒液,让香气漫到鼻尖:“客人要是知道他们的酒是谁倒的,不得吓晕过去。”
倪青擡眼看着女人,轻哼:“你的胆子倒真大,万一客人里有个认识你的怎麽办?”
女人垂着眸子专心给自己倒酒,淡然道:“认得我的人,不是进去了就是下去了。”
“你忘了还有我吗?”倪青的眼里闪过一丝调笑的光芒,漫不经心道,“我要是现在把你抓了,少说是个二等功吧。”
女人,不,言颜将酒瓶竖起,摘掉口罩,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不再是拒人千里的杀意,而是多了几分随性:“你要是想抓我,四年前就该告诉他们我没死了。”
“别提四年前!”倪青还未说话,蓝映月却被触了痛处,一锤言颜胸口,忽然发难,“老娘当年为你流了多少眼泪,差点就没从楼上跳下去,结果呢?起死回生是什麽好事情吗?你们几个,瞒的我好苦啊!”
言颜的神色明显僵住了,一双眼睛罕见地四处转动,喉咙里发出“唔”的一声,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她突然弯了膝盖,噗通给蓝映月跪了一个:“我错了。”
倪青洛川傻眼了,四目相对间,又是幽幽道:“不然,我们也跪一个?”
蓝映月又气又想笑,狠狠一跺脚:“你们别给我添乱了!”
…
後厨的後门,蓝映月和洛川先行不胜酒力,留下前世的师徒在月下对酌。
“你现在叫什麽?”倪青问她。
“颜言。”言颜答道,“名和姓颠倒一下。”
“有趣。”倪青眨眨眼,又问,“你打算留在国内?”
言颜没有正面对答,只说:“我是这家店的侍酒师。”
倪青笑了下,带着真心的祝福。
她喝了一口酒,转而又道:“我觉得汪局猜到了一点真相。”
“她升去省厅前找过我,跟我讲了一件尸体失窃案。”
“当然,她没有再说什麽。那个猝死的女流浪者早就没有亲人,在医院太平间里放了很久也没人认领,医院本就打算把她处理掉,哪怕後来发现失窃,为了避免麻烦也没有选择上报。没有人会把她和制。毒工厂里的‘越歌’联系起来。”
提起自己的假死,言颜的神色变得沉重了些:“说起来,她算是我们的恩人。她用她的尸体,给我们换来了掀翻组织的机会。”
倪青当然知道,但:“只是从道德上来说,我们做得实在……”
“算了,不想了,改天再去给她多烧点纸吧。”她挥挥手,把杯中酒喝完。
“再来点?”言颜问。
“不了。”倪青摇头,“再喝就真醉了。”
“事情都解决了?”她望着今夜朦胧的月光。
“嗯。”言颜给自己倒了一杯,浅酌一口,“否则我不会放心让映月回国开店。”
杀死“先生”後,言颜一直在追查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组织残部。国内的组织已经覆灭,但它的馀响仍在回荡,侥幸逃出来的人企图在国外东山再起,有的和国外黑。帮合作,有的则直接打着组织的旗号自立门户。
他们所在的地方多是三不管的灰色地带,并没有与国内建立引渡条约,想要摧毁它们,得花费更长的时间与更多的耐性。
言颜的前半辈子是组织的一把刀,而现在,她的刀锋为自己而舞。
“有什麽想问的就说吧,”倪青没有转头,随意道,“你现在不是谁的下属,不需要察言观色。”
“四年前,去戒。毒所接洛……芝兰姐姐的那天,你为什麽叫我师傅?”
听到言颜的问题,倪青的眸光闪了一下:“还记着呀。”
“觉得奇怪,所以没忘。”言颜道。
酒精带来的热力已有些散了,倪青将双手放入衣兜,转过眸子,看并不明亮的月光下,与记忆中全然不同的言颜的模样。
“让我想想,该从哪儿开始讲呢。”
“嗯……那会是一个很长,也很离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