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断断续续在手机上同沈一亭讲了很多关于我妈的事情,比上次更多。
我告诉沈一亭,我没有恨她,也没有觉得她自私。我只是偶尔的时候会私心怪她。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幼稚,因为她教我的已经足够多,剩下的只是我自己走不好。
但有时候情绪出来了,人就会难以压制内心的痛苦,并总是把错误归咎于他人,尽管事后反过来道歉,也很可能于事无补。
我只能期盼我妈在天上别听到我心里想的话了。
【因为不管怎么样,这条路都是我自己选的,她走之后,我的很多坚持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
【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我到底在努力证明什么,又在向谁证明什么。我好像没有能比弹钢琴所做的更好的事了】
那段听不见的时间里,我总在思考自己与钢琴的关系,我一直希望它能告诉我世间所有问题的答案:我该去哪里,我该做什么,我该用什么填补自己的一生。我真的爱它吗?我是因为我妈而爱它,还是因为爱它而爱它。我演奏它,是为了追求完美、达到目标,还是为了传递音乐、撒播艺术?
但不论如何,它是世界上唯一不可能抛弃我的。
我妈走了,总有一天我爸也会离开,但只要我活着一天,它就永远能陪着我一天,琴键像手指,也能与我十指相扣。
而现在,我更想用它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更有意义的不止与我一个人有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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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侧着脸,偷偷瞟一眼沈一亭。
他可能发现我的眼泪快干在脸上了,伸手往我脸上又擦又摁,我呲牙咧嘴凶了他一下,他就很用力揉了揉我的脑门,再帮我戴好帽子。
沈一亭和我说,他觉得我已经很好了。
我让他不用安慰我。我现在已经没有很难过了。
沈一亭有点不信,我就用手语打给他看,一字一句告诉他:“我的人生和其他人相比,已经少了很多苦难。所以多一点困难也是很正常的。”
沈一亭盯了我一会儿,那一瞬间,他的眼里翻滚着无数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良久,他吸了吸鼻子,转而在备忘录打字,再把屏幕给我看。
【你有一点天赋和很多努力,是你的坚持送你到达了如今】
“”
我的心沉了沉,好像落到实处,紧接着跳得很快,就没应答他的话。偷看完沈一亭的脸后,我微微盖下眼皮,咽了咽唾沫。
学艺术是需要天赋的。我妈曾经这样对我说。没有天赋的人到达不了顶端,但你是我的儿子,你一定有这种天赋。
所有人都认为我有很多很多的天赋。
但其实不是的。我没有很多,比起那些真正优秀的天才,我还差得远。只有沈一亭一个人对我说出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