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相较于郊区的月朗风清,C市二环路上还在堵车,一路灯火通明,甚至没有人注意到隐匿的月光。
直到一道惊雷划破夜空,暴雨倾盆而下,人们才惊慌失措地加快了步伐。
一辆摩托车超速驶过小巷,溅起的水花飞洒在一家名为[精益裁缝铺]的卷帘门上。
卷帘门正在狂风中起伏摇摆,哐啷哐啷,与梦里火车摩擦铁轨的声音逐渐重合。
“怎麽办,怎麽办啊,小春又发烧了!”女人拧开矿泉水瓶,用凉水打湿了纸巾。
她把丈夫踹到过道上站好,空出一个位置给孩子躺下,抱着他的头搁在大腿上,不停给他擦脸。
“妈妈。”清春睡迷糊了,无意识地叫她。
车厢里的空气很沉闷。
周围是走动声丶嘬方便面的动静,以及响亮的呼噜。
他有些喘不上气。
“不怕不怕,妈妈在。”女人取下手腕上的橡皮筋,将清春的汗湿的长发拢在一起,绑在了头顶。
“嗯。”清春的鼻音很重,他最近一直在训练和补课,好不容易被爸妈带出来旅游,特别开心。
等他又疲惫地闭上了眼,女人才开始数落男人:“都怪你,都是你这个挨千刀的!非要拉着我去那儿上班!”
“我哪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初说好只是照顾老人,每个月给他们发点礼物丶发点钱,我哪知道犯法了!”
两人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且压得极低。
女人恨红了眼:“他们每个月都请几百人去吃席,还宣传什麽低风险高利润,我一听就知道没好事儿,搞得跟传。销一样!”
“你现在才跟我说有什麽用啊!你早干嘛去了?!”
“妈妈,我没事,”清春冷得浑身打颤,“你们别吵架,难得出来旅游要开心一点,我马上就会好的,马上。”
“好好好,”女人带着哭腔的答应,擡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不知所措地问男人,“老公,我们真的要跑吗?”
男人安静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嗯……我抽烟的时候听到老板在跟麻子说,赶紧跑,过不了两天警察就要开始抓人了。”
“那要跑多久啊?”女人直愣愣地盯着他。
“我……”男人叹了口气,“我哪里晓得咯,总比被抓了强吧,我们两个要是进去了,清春咋办?先找个小村子躲一年吧。”
夜晚的风吹在滚烫的脸上,一阵刮骨的冰凉。
清春趴在老爸的背上,感觉到他肩上的有一块鼓包,那是长年累月挑扁担磨出来的。
最後他们在一个小镇下了火车,没有从正门出去,而是溜下站台,走上了铁轨。
一条条枕木间铺满了碎石。
男人怕被发现,没有打灯,就这麽一手背着儿子,一手牵着媳妇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摸索。
“爸爸,”清春的嘴唇干裂,崩出了血口,他尝到咸腥味的风,“我们要去几天呐?我跟老师请了三天假,够吗?”
男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转身爬上一座山,才说:“清春,爸对不住你。”
山上风大,清春一直在耳鸣,他有些听不清。
但他突然想起自己被星探选中的时候,爸妈高兴得合不拢嘴的样子。
他们逢人便说:“我儿子要当大明星了!”
然而清春却很不安,因为家里没有钱,城里的生活费又太高了。
老爸知道了,大手一挥说:“这哪需要小孩儿来担心!爸爸会想办法的,尽管去做你喜欢的事!”
虽然老爸没有文化,平日里打牌抽烟喝酒没个正经样子,但他还是像座大山一样,撑起了整个家。
“不去训练也没关系,”清春不想他们劳累,“读书一样可以成名,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慌忙叫媳妇儿:“你快摸摸娃儿的头!我咋背着烫手呢!”
男人愣了愣,艰涩道:“那咋行呢,再耽搁下去,警察都要找上门了!”
“坐牢就坐牢!至少孩子不能有事儿!”女人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进山,像是要撕下他一块血肉。
清春一直烧了三天三夜,很多事他都记不得了,只剩一点零星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