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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初夏（第1页）

六月的天，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刚过清晨，日头就明晃晃地悬在那里，毫不吝惜地倾泻着光与热。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叶子被晒得有些蔫，边缘微微卷起，知了藏在浓荫深处，声嘶力竭地鸣叫着，那单调而绵长的“吱——呀——”声，更给这闷热的天气添了几分焦躁。

林晚的翻译工作暂告一段落，最后一批俄文资料已于前日整理校对完毕，交付了上去。骤然闲下来，她反倒有些不适，除了雷打不动地照料孩子和那片日益繁茂的菜园，剩余的大把时间，便不自觉地开始琢磨起一家人的吃喝来。天气炎热，灶台前一站就是一身汗，炒菜的油烟更是熏得人难受。大人孩子都显得有些食欲不振，总吃些过水的凉面、简单的烙饼或是炖菜，也觉着口味单调，少了些滋味。

这天一早，韩峥对着镜子整理军装领口，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林晚走过去，伸手替他正了正帽檐，顺势说道：“这天眼见着越来越热了，厨房里更是待不住人。我寻思着，能不能在院子那边角落，”她伸手指了指东边那块还算平整的空地，“盘个泥巴烤炉？不像炒菜那么烟熏火燎的，烤点饼子、馒头，甚至红薯、土豆什么的，应该都行。要是能成，说不定还能试试烤只鸡或者烤条鱼，也给咱家饭桌换个花样。”

韩峥系扣子的手顿了顿，转头看向她，目光里带着些许惊讶，随即化为赞同。他走到门口，仔细打量了一下林晚指的那块地方，那里通风良好，离厨房和水井都不远不近，位置确实合适。他略一思忖，便干脆地点头：“行，你这主意不错，我看可行。泥巴、黄土和废砖头营房里都能找到，不算难事。我下午回来得早的话，就动手弄。”

“不急在这一时，你先忙你的正事。”林晚见他答应得爽快，眉眼舒展开来，露出轻松的笑意，“我白天闲着也是闲着，先画个简单的图样子，心里有个谱，看看这炉子怎么弄更合用些。”

送走韩峥，院子里便只剩下林晚、韩薇和咿呀学语的韩曦。暑气开始蒸腾，林晚照例先提起水桶去浇菜园。那几畦经过她暗中用灵泉水滋养的蔬菜，在这样酷热的天气里，依然顽强地展现着勃勃生机。茄子秧上挂上了小小的、深紫色的果实，辣椒苗也开出了白色的小花，黄瓜和豆角的藤蔓更是爬满了架子，翠绿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与院外那些被晒得有些黄的野草形成了鲜明对比。

韩薇穿着那件米白色的新衬衫，抱着韩曦坐在廊下的阴凉处，手里拿着蒲扇，不停地给小家伙扇着风。新衣服穿在身上，似乎也给她注入了更多的活力与细心，她不时用湿毛巾给侄子擦擦汗津津的脖子和小手。

“嫂子，这天真是热得邪乎，你看曦曦这后背，就没干爽过。”韩薇一边扇风一边说，额前的刘海也被汗水濡湿了，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是啊，这还没到三伏天呢。”林晚浇完菜，直起腰，用手背抹去下巴上的汗珠，望着明晃晃的天空，“要是真有个烤炉，做饭的时候至少不用一直守着灶膛受那份罪了。”

午后，是一天中最难熬的时候。日头毒辣，连知了都仿佛叫累了，声音稀疏了些。林晚让韩薇带着孩子去屋里睡午觉，自己则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堂屋通风的门洞处，铺开一张旧报纸，拿着给韩曦画图认字用的铅笔头，凭着过往看过的零星记忆和自己的想法，开始勾勒烤炉的构造。

她画得很专注，铅笔在报纸上出沙沙的轻响。炉体的大小、炉膛的深度和形状、进柴口和出烟口的位置、还有通风的问题，她都仔细考虑着，用简单的线条和文字标注出来。韩薇睡了一会儿就醒了，好奇地凑过来看。

“嫂子，这炉子真能有你说的那么好吗？烤出来的东西比锅里烙的香？”韩薇看着纸上那个圆鼓鼓的东西，想象不出来。

“应该吧，”林晚抬起头，笑着用铅笔点了点炉膛的位置，“你看，火在这里面烧，热量被泥巴包裹住，不容易散，东西是在里面被慢慢烘熟的，跟直接用火烤或者锅烙，味道肯定不一样。等弄好了，第一个就给你烤个大红薯，外皮焦香，里面糯甜，保准你喜欢。”

韩薇听着她的描述，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眼睛亮晶晶的，对那个尚未成型的泥巴疙瘩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那肯定很香！”

傍晚时分，西边的天空渲染开一片绚烂的晚霞，暑气稍稍收敛。韩峥高大的身影准时出现在院门口，军装的后背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他没像往常一样先去洗漱，而是径直走到林晚面前，带着一身热气问道：“图画好了？我看看。”

林晚将那张已经画得密密麻麻的旧报纸递给他。韩峥接过来，看得十分仔细。他虽然不是专业的泥瓦匠，但多年的军旅生涯，构筑工事、研判地图是基本功，对于这种简单的结构图，理解起来毫无障碍。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标注，手指在烟道和炉膛的示意图上停顿了片刻，点了点头：“嗯，想得挺周全，结构没问题，通风这样弄应该可行。材料我都联系好了，现在就去拉点黄泥和砖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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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干就干，转身就又出了门。林晚赶紧倒了一大碗晾凉了的菊花茶追出去，只看到他推着板车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约莫半个多小时后，韩峥就回来了，板车上装着大半车质地细腻、颜色纯正的黄泥，还有不少半截或整块的旧红砖。他选了东边那块空地，按照图纸上规划的大小，开始清理地面的杂草碎石。韩薇抱着韩曦在廊下好奇地张望，林晚则挽起袖子，开始帮忙。

建造工作正式开始了。韩峥脱了外衣，只穿着一件军绿色的跨栏背心，古铜色的臂膀和结实的肌肉线条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晰有力。他先用铁锹将黄泥堆成一个圆圈，中间挖坑，倒入清水，然后用铁锹搅拌，再用双脚上去反复踩踏。这是个力气活，黄泥黏性大，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让其与水充分融合，变得均匀、柔韧。汗水很快从他额角、脖颈、胸膛涌出，顺着紧实的肌肉滑落，滴在脚下的泥浆里，但他似乎浑然不觉，动作沉稳而富有节奏。

林晚在一旁看着，心疼他辛苦，便不时递上拧干的湿毛巾让他擦汗，或者端上晾好的茶水。她看着那堆原本散乱的黄泥在他脚下渐渐变得驯服、黏稠，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她甚至悄悄往和泥的水里掺入了几滴灵泉水，希望这充满灵性的水能让这烤炉更坚固、更特别。

基础用红砖很快垒砌起来，留出了规整的炉膛和添柴口。接着，便是最关键也最考验手艺的一步——用和好的黄泥塑形。韩峥徒手抓起一大团沉甸甸、黏糊糊的泥巴，开始往砖基上糊抹、拍打。林晚也洗了手，上前帮忙。夫妻俩一个主要负责大体的堆砌塑形，确保结构稳固、形状圆润；一个则负责细节的修补抹平，让炉壁内外尽可能光滑。四只手在泥巴间忙碌，配合默契，偶尔交流一两句关于厚度或弧度的话。

韩薇看着有趣，将韩曦放在铺了凉席的摇篮里，也跑过来帮忙递个小砖块，或者用木棍帮忙搅拌一下旁边的备用泥浆。小家伙在摇篮里看着大人们忙碌，兴奋地挥舞着手脚，咿咿呀呀地叫着。

夕阳的余晖将几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院子里。汗水、泥土、笑语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劳作画面。那个泥巴疙瘩在全家人的参与下，渐渐有了清晰的形态——口小肚大，圆润敦实，像一个沉默而忠诚的卫士，开始在墙角扎根。

当最后一块泥巴被拍实抹平，韩峥还用一块表面光滑的鹅卵石，仔细地将炉膛内部反复打磨，使其更加光滑，便于将来聚热和清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暮霭四合，晚风吹拂，带来一丝惬意的凉爽。一个半人高、模样憨厚却结构扎实的泥巴烤炉，终于静静地伫立在了院子角落。新糊的泥巴还湿漉漉的，呈现出深赭石色，散着泥土特有的、带着腥甜的清新气息。

“大功告成！”韩峥直起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着林晚端来的水盆清洗手臂和手上的泥污，脸上带着完成一项重要工程后的疲惫与满足。

“哥，嫂子，你们太厉害了！这炉子看着真不错！”韩薇围着烤炉转了两圈，左看右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还有些湿润的炉壁，触手是微凉的、粗糙而坚实的质感。

林晚看着那在暮色中轮廓分明的烤炉，仿佛已经能闻到从那个小口里飘出的、混合着麦香、肉香或薯香的诱人味道，心里充满了对新滋味的期待和对丈夫劳碌的心疼。她将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韩峥，语气温柔：“快好好擦擦，累坏了吧？我这就去烧水，你好好洗个澡。”

“不累，”韩峥接过毛巾，胡乱擦了一把脸和脖子，目光落在那个凝聚了一家人傍晚劳动的烤炉上，又看看身边笑容温婉的妻子和一脸兴奋的妹妹，语气笃定而带着些许期待地说，“先让它阴干几天，透了，咱们就能尝尝这新家伙到底管不管用。到时候，第一个烤鸡腿，给曦儿扯点肉丝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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