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的我,已无力偿还
“爸爸夏江南的死是事实了。”夏初阳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响起,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深潭,打破了死寂。窗外,苏州深秋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蜿蜒而下,模糊了庭院里那棵老桂树的轮廓。她看着妹妹夏晗沫低垂的头,那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像风中一片无助的叶子。“你现在还想对我说什麽?”
晗沫缓缓擡起头,泪眼婆娑,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倔强:“姐,你现在还想对我说什麽?”
初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有力量,她伸出手,想抚摸妹妹的头发,却又在半空中停住:“姐会照顾你,你怕什麽……从今以後,我们只有彼此了。”
晗沫却突然擡起泪眼,那目光里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尖锐和一丝了然:“可姐,你不是一直对卢唯远有意思吗?你回来,是不是也是为了他?”
初阳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怎麽可能告诉晗沫,那个她曾经爱入骨髓的男人,如今对她而言已是镜花水月。更不可能说出那个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因为晚期子宫癌,她已经切除了子宫,那个曾经孕育过对唯远所有幻想的容器,连同她对未来的所有期盼,都被冰冷的手术刀一并切除。她现在只是一个空洞的躯壳,一个失去了作为女人最基本资格的残缺之人,又有什麽资格再去奢望爱情,奢望唯远?
“那我告诉你,”初阳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不起丝毫波澜,“从今以後,我都不会喜欢他了。”
“为什麽……”晗沫不解地追问,泪水再次涌出。
为什麽?初阳在心里苦笑着。因为夏初阳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为唯远生儿育女,因为她的生命可能都所剩无几,因为她不能再给他任何无关紧要的爱,也给不了唯远任何未来。这些话,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无法言说。她只是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灰蒙蒙的雨幕。
范安妮站在门口,看着这对相依为命的姐妹,看到晗沫的情绪终于稍稍平复,才暗暗松了口气。夏江南的骤然离世,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将夏家这棵大树连根拔起。如今,庞大的夏氏企业,这个曾经由父亲一手掌控的商业帝国,沉甸甸地落在了长女初阳的肩上。而晗沫,作为夏家的次女,也依法继承了一半的股权。这既是保障,也是无形的枷锁。
“晗沫,你知道吗?”初阳忽然开口,声音轻柔了一些,像是在回忆什麽温暖的往事,“爸平生最喜欢看窗外的小鸟了。每天早上,他都会坐在那张藤椅上,一杯清茶,看着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地跳来跳去。”
“为什麽……”晗沫喃喃地问,顺着姐姐的目光望向那扇被雨水打湿的窗。
“因为他说过,”初阳的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丶追忆的微笑,“希望我们有所安居乐业,像那些小鸟一样,有个安稳的窝,平平安安地过日子。”那笑容转瞬即逝,如同昙花一现,随即又被巨大的悲伤所淹没。晗沫听了,似乎更加绝望,她缓缓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她小小的身躯上。
或许,在那个人眼里,当一切都还拥有的时候,总觉得理所当然,什麽都不重要。直到所在乎的东西都成了过眼云烟,物是人非,才追悔莫及地发现,那些曾经被忽略的点滴,才是最弥足珍贵的。初阳的冷漠与无情,究竟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或许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姐,”晗沫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丶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不安,“爸的话是希望我们嫁出去了啊!要不……你是指望我来给你养老吗?”她试图用一句半开玩笑的话,来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悲伤。
初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姐有手有脚,怎麽会指望你养老?姐是说……”
“姐,”晗沫却打断了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初阳,带着一丝探究和不安,“你是不是瞒了我什麽?”
“没有。”初阳几乎是立刻回答,语气生硬而肯定。她的手指在身侧紧紧蜷缩起来,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来维持最後的镇定。她真不知道该怎麽让妹妹明白,她放弃唯远的真正原因,远比不爱,要残酷千百倍。
初阳的心在剧烈地颤抖着,仿佛置身于一场无声的地震中心,地动山摇,却无人知晓。我曾爱的你,晗沫,已经变得不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无忧无虑的你了。而我自己,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夏初阳了。
与此同时,遥远的广州,却是另一番景象。
柯斯琪坐在森肯集团广州分公司那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午後温暖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她手中捏着一封刚刚收到的信件,指尖微微泛白。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让她的心湖掀起了惊涛骇浪——徐惜文他们即将抵达广州,参加“漫展音乐节”。
“柯斯琪,”伊云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丝惯有的沉稳和关切。他走进来,看到她手中的信,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我知道你放不下唯远,但我告诉你,唯远已经不是你的了。”
柯斯琪擡起头,阳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也照亮了她眼底那一抹挥之不去的落寞。她淡淡地看了伊云海一眼,语气疏离:“云海,我心里有没有他,好像与你无关吧。”
“你要记住,”伊云海走到她面前,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她面前的办公桌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这个城市没有唯远,有的只是让你忘记他存在的东西罢了。忘了他,对你,对我,都好。”
“云海,别再对我好了。”柯斯琪避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繁华的都市景象,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他的好,像一张温柔的网,让她无处可逃,也让她更加痛苦。
“我不对你好,谁还对你好?”伊云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和执着,“唯远心里只有依萱,你又何必再为他苦苦守候,折磨自己呢?”
“我想干什麽,那是我的事……”柯斯琪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转过头,眼中闪烁着倔强的泪光,“可你为什麽要关心我……”
“斯琪,”伊云海直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有心疼,有怜惜,更有压抑已久的深情,“唯远不在乎你,我在乎你。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可她的心,从未知道,他爱她是要背负多少东西的。要背负家族的压力,要背负她对另一个男人的思念,要背负这份可能永远没有回应的感情。
“琪,我知道你喜欢唯远,可人家并不喜欢你,你为何不能回头看一看我的付出呢?”伊云海的声音充满了恳求。
“你?”柯斯琪像是听到了什麽不可思议的事情,她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在质疑他话语的真实性。她一直以为,云海对她的好,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和责任。可此刻,他眼神里的那份坚定和灼热,却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
他对斯琪的关心,早已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那份无微不至的体贴和守护,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沉淀成了深沉的爱意。柯斯琪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麽也说不出来,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层红晕。她的心中,确实有千言万语,有对唯远的眷恋,有对未来的迷茫,但此刻,却似乎都比不上伊云海这份坦诚而炽热的真心来得震撼。
这时,伊可云处理完公务,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她看到办公室里略显尴尬的气氛,又看了看脸色微红的柯斯琪和神色复杂的伊云海,心中了然,但并未点破。
“云海,”伊可云走到他们面前,神情严肃,“我和我们合作的森肯集团刚刚得到消息,陆总说,一定要找到叶家的儿子叶云华,还有卢唯远丶陈宁冰。他们三个人,一定掌握着‘毁音计划’的最终答案。”
“可云,”伊云海皱起眉头,“叶云华不就是森肯集团老总陆云飞的私生子吗?”
“也许吧,”伊可云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一个森肯的私生子,一个伊家的弃子,一个伊家的弃女。这三个人的命运,怎麽会如此巧合地交织在一起?这其中,一定有什麽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