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慢吞吞地数着一毛两毛的票子,李来奇不耐烦地四处瞎瞅,竟发现黑暗里有个人影若隐若现,他的手里拎着啤酒瓶子,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距离越来越近,人脸也逐渐清晰,眼睛里透射出的寒光也愈发地逼人。
当李来奇完全看清那个人时,顿时内心一颤,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卖部老板翻找着最後两毛钱,但李来奇已经等不及了,他放下手里的汽水,一把抓起桌子上的5元钱,“老板,汽水不要了。”
李来奇说完便转身夺门而出,逃命似的一路踉跄着跑到自行车棚。
推出自行车,一步跨坐上去,俯下身体,用力地踩下脚蹬子。
他多想自己能像箭一样冲出去,赶紧离开这里。
突然一只大手出现在他的面前,死死地握住了他的车把,一股无形的力量席卷而来,刚刚起步的自行车硬是被顶了回去,再也无法动弹。
“你不是想喝这个吗?”
李来奇猛然擡头,只见一个手拿北冰洋汽水的高大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给你,”那人咧嘴一笑,把汽水递到李来奇的面前,“别害怕,我不打你。”
操场看台的石阶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喝着橘子味的北冰洋汽水,一个喝着散发着麦芽香的钟楼啤酒。
“你见着我跑什麽呀?”那人开口问道。
“我没跑……”说这话的人顿了顿,举起瓶子仰头喝了一口汽水,无数的气泡瞬间在他嘴里炸开,辣得他闭上眼睛,忍过那一时的痛苦之後,继续说道:“我家里有事,走得急了点儿而已。”
那人不禁失笑,“呵,是吗?”
这两个人曾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就是在前几天。
之所以李来奇见到他会跑,是因为那次见面搞得不欢而散,确切地说应该是抱头鼠窜。
李来奇忽然想起了什麽,急忙打望了一下四周,说:“怎麽就你一个人呀?你的那帮小弟呢?”
“咳,什麽小弟呀,就是一帮同学。”
“同学?他们不是都叫你五哥吗?”
眼前这个人就算不是什麽帮派大哥,但回想起那天虎啸狼嚎的架势,李来奇觉得他也不像个省油的灯。别的地方不好说,在滦中至少应该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五哥是瞎叫着玩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噢!”李来奇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但不知为什麽,又有些许的失落。
俩人尴尬地没有说话,于是你一口我一口地各自喝着汽水和啤酒。
李来奇不一会儿就喝完了,还没忍住打了个长长的嗝,然後站起身来诚恳地说:“谢谢学长的汽水,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
李来奇刚迈出去一步,就又被一把拦了回来。
“其实,我是想跟你道个歉,那天打了你一拳,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李来奇下意识地摸了摸至今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肩膀,诧异的表情毫不意外地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不晓得这个暴躁学长今天唱得又是哪一出。
这样一个被衆多小弟前呼後拥,尊称为五哥的人,怎麽可能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屈尊跟别人道歉呢?
李来奇心中不禁疑惑:奇怪,莫非其中有诈?
百思不得其解,没有任何的道理。
以他尚且浅薄的社会经验,根本就处理不了这种不知道是白道丶□□还是灰道的事情,一时丧失了基本的判断能力和语言能力,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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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无言了良久之後,只见那人缓缓地站起身来,擡手将剩下的半瓶啤酒一饮而尽。
然後他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操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就像那天在台球厅对着李来奇的怒吼一样,几乎倾注了所有的力量。
不过,这次李来奇并没有害怕,而是隐隐感觉到那吼声中似乎带着某种愤恨。
待回荡在操场上空的回声渐渐消失,那人才逐渐平静下来。
“那天跟你发火,其实我气的是自己,因为……”他转过身面对着李来奇,表情有些凝重。
“因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自己高一时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