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闯龙潭
李长信在东滦中学工作了十几年,可以称得上是滦中的老资格了,但他并不是讲课的教师,而是奋斗在後勤保障战线上的锅炉工。
没错,他是一名光荣的工人。
工人是工人,但在学校工作的工人不太一样,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享受全镇教育系统子弟待遇,从幼儿园到高中统统免交学费。因此李来奇在上小学的时候,一涉及到集体交学费的问题,就总会有人问他:“你为什麽不用交?”
他当然如实回答说自己是教师子女,不用交学费。
这样一来,别人就更好奇了,一连串的问题让他应接不暇。
“你们家谁是老师?”
“你爸爸是老师啊!怎麽从来没听你说过?”
“哪个学校?教什麽的?”
……
每到此时,他都会借故岔开话题或者直接尿遁,宁可蹲在厕所里躲一阵,也不想被刨根问底,他不想露出自己那张看起来有些荒唐的底牌。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爸就是个烧锅炉的……”李来奇爸爸的真实身份不知道被谁偷偷传了出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李来奇是教师子女”这个话题便经常遭到同学们的讥讽和嘲笑,甚至还有人给他起了个“锅炉娃”的外号。
可无论别人再怎麽质疑,李来奇下次还是不用交学费,而且老师也认可,这就让大家感到十分惊诧,谁也搞不懂是怎麽回事,既不理解也不服气但又毫无办法。
没想到“锅炉娃”一把火烧光了所有人的优越感,李来奇那张荒唐的底牌,变得既神秘又神奇。
即便如此,李来奇也不愿意让爸爸出现在学校里,每次被叫家长都是妈妈去解决问题。尤其是家长会,他坚决不让爸爸去参加,所以一直以来开家长会都是妈妈的任务。
直到进了滦中,再不想让爸爸出现在学校,已经不太现实了,他只能尽量避免与爸爸碰面,也从来不去爸爸上班的地方看他。
千防万防,结果家长会还是防不胜防地破了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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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李来奇刚要出门上学,却被妈妈叫住,递给他一个笔记本,“你爸早上走得急,忘了拿他的工作日志了,你帮他带上,然後找时间给他送过去。”
看出李来奇一脸的不情愿,多兰又耐心说道:“昨天晚上我看他在这个本子上写东西,一直写到半夜才睡,可能还挺重要的。你也知道,你爸那人事业心重,你帮他带过去,别耽误了他的工作。”
想起妈妈昨晚还在因为爸爸只知道工作而抱怨,今天却又怕耽误爸爸工作一副担心的样子,李来奇实在想不通大人怎麽会变得这麽快。
无暇考虑太多,既然妈妈这样说了,他也只好勉强答应,把笔记本塞进书包便匆匆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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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学校,李来奇趁张伦不注意,背上书包自己先跑了,但他并没有回教室,而是把衣服的拉链拉到顶,戴上卫衣的帽子只露出两只眼睛,顺着墙根溜到学校的後院,鬼鬼祟祟地躲在一个墙角处偷偷观察前方不远处的锅炉房。
在他眼里,那不是普通的锅炉房,而是危机四伏的龙潭虎xue,仿佛一不小心就会陷落虎口,万劫不复。
观察了半天,没看见有人进出,李来奇把爸爸的笔记本从书包里掏出来,紧紧地夹在腋下,准备快速向锅炉房挺进。
一个箭步窜出去,一个急刹又调头返了回来。
锅炉房的大门突然打开,从里面出来几个人,打头的就是李长信,後面跟着三个穿着相同工作服的年轻人。
李长信嘴里不停地说着什麽,手在空中有节奏地来回比划,仿佛在向他们描述某种器械的操作方法,三个年轻人听得很认真,一路簇拥着李长信向李来奇的方向走来。
李来奇顿时慌了神儿,眼看爸爸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觉得此时闲杂人等太多,不宜暴露自己,当即决定先撤回教室,等下了课再找合适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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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李来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後桌的张伦拍了拍他的肩膀,“诶,你去哪儿了?怎麽不说一声就走了?”
“没去哪儿。”李来奇随口敷衍道,但回头发现张伦正满脸狐疑地看着他,心里不免有些发虚,便又故作镇定地说:“我肚子疼,实在是憋不住了,晚走一步就得拉裤兜子里。”
李来奇说得合情合理,再加上这小子的新陈代谢出了名的好,经常到处找人借纸江湖救急,大家都见怪不怪了,正如他常说的那句话:屎来如山倒,屎去如抽丝。
张伦点点头,表示非常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