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握,其实只是轻轻圈住。只要李锦程稍微用些力,便能抽回手。
可是他没有——他看见柏腾哭了。
李锦程看到过柏腾很多的样子。
笑的,不笑的,生气的,严肃的,揾着火的,甚至涨着情欲的,却没有见过柏腾清醒时哭的样子。
李锦程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一滴泪砸在蒙着灰的镜片上,淌出一条清澈的痕迹。
柏腾的声音低哑,声音哽咽:“叔叔什么都想起来了,这次换叔叔来找你,好吗?”
两年前发生在那不勒斯海岸的事情,柏腾终于清晰地记起,那不是药物导致的幻觉,不是一场醒来后怅然若失的梦。
也许如精神科医生所说,服用药物使得精神好转,让他又有了离开这个世界的欲望。
那个夏日,他最开始的想法,只是去海边散散心。
在得知玛利亚去世的消息,有半秒钟的时间柏腾眼前是黑的,紧接着耳鸣的嗡嗡声如巨大海浪,呼啸着灌进耳腔。
他已经不记得是因为昏厥不慎跌入海中,还是自己迈动双腿主动从邮轮甲板跳下。
再有感知时,浮浮沉沉的海水中,他被人用力的拖向岸边。
这个人似乎个子不高,骨架很小,却像是有用不完的力。
柏腾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有这般力气。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头发湿透,睫毛濡湿,胀红着脸的李锦程。
白色的t恤裹着单薄的身体,勾勒出根根肋骨。纤细白皙的脖子,耳下鼓着狰狞的青筋。
整个世界都是虚幻扭曲的,只有李锦程的身形清楚笔直。
柏腾分不清这是想象,还是现实,他更偏向于前者。
倏然间,身后一个海浪扑过来,李锦程向一遍栽去。依旧没有松手,指节泛白,手腕颤抖,却没松开他一丝一毫。
忽然间,李锦程像是看到了什么,瞳孔紧缩。
他毫不犹豫的倾身抱住自己,下巴抵在他的肩颈处。
柏腾垂眼,看到坚硬冰冷的礁石,撞在他后背上。凸出的尖锐一角,刺进李锦程的右肩。
顿时间白色的布料红了一片,周围的海水也渐渐染上红,而李锦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其实在温泉单间里,柏腾心里已经知道,李锦程右肩,有那样一条疤,可又反反复复被柏腾否认。
后来躲在衣橱里,他听到李锦程与同学的对话。得知他去过意大利,去过米兰。
但他又在否认,周榕也在米兰,他们是朋友,也许李锦程只是出国去散心。
而真相永远是坦然的,它不绕弯,也不曲直,没有拟态,坦坦荡荡地现于世间。
看不到真相,只因是在装聋作哑,仓皇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