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靠它吃饭。”姜凛盯着父亲腕上的表,秒针走动的声音像倒计时,“我只想靠它呼吸。”
姜父突然站起身,白大褂下摆扫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病历上洇开,像干涸的血迹。姜凛看见他太阳xue处跳动的青筋,那是暴怒的前兆。
“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培养你?”姜迹馀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从你六岁起就给你规划好了每一步——重点小学丶国际中学丶医学院本硕博连读。。。“
“那是你的梦想!”姜凛猛地拍向桌面,骨骼模型被震得晃了晃,“不是我的!”
办公室的空气骤然凝固。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很大,像是要把整个世界淹没。
姜迹馀猛地拉开抽屉,一叠文件被甩在桌上。最上面是思煜玄母亲的病历复印件,诊断栏里“精神分裂症”几个字被红笔重重圈出。
姜凛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那个笔迹,是父亲最得意的门生林医生的。
“知道她为什麽住在疗养院吗?”父亲的声音像在宣读死亡通知,“因为她丈夫死後,她还在幻想自己能当钢琴家。“钢笔尖戳在病历照片上,戳穿了那个对着空气弹琴的女人,“就像你现在幻想着能用音乐改变什麽。”
姜凛的指甲陷进掌心。他想起上周去疗养院时,思阿姨把药片当成琴键清洁剂,差点吞下去的样子。
当时思煜玄就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攥着新写的乐谱,指节发白。
“至少她敢做梦。”姜凛擡起下巴,左耳的金色耳钉闪烁出光芒,“而你呢?连做梦的勇气都没有。”
姜父突然抓起桌上的文件夹砸向墙壁。纸张雪花般散落,其中一张飘到姜凛脚边——是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叉。
“从今天起,”他每个字都像手术缝合线般精准,“你的所有账户冻结。琴行信用卡丶生活费丶甚至公交卡。”钢笔尖抵住姜凛的胸口,“要音乐?那就去天桥卖艺。”
姜凛弯腰捡起那张通知书,轻轻抚平褶皱。他突然笑了:“你知道吗?思会长说过我们就像弦乐四重奏里跑调的两个声部。”他擡头直视姜迹馀的眼睛,“但现在我明白了,我们不是跑调——是根本不在同一个谱表上。”
走廊的应急灯将姜凛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虎口处有一道疤,是十四岁那年偷偷练琴到凌晨,琴弓打滑划伤的。当时父亲只说了一句话:“幸好没伤到神经,不影响做手术。”
办公室传来重物砸墙的闷响。
姜凛突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思煜玄两周前发来的最後一条消息:『明天见』
而明天却没有到来。
手机突然震动。是思煜玄的消息:『听说你和家里吵翻了?』
姜凛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对话框里还留着他们之间最後的对话——是他发给思煜玄的《卡农》乐谱照片,上面用红笔圈出一段旋律。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意思是“我在这里等你”。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崔临夏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举着一把黑色长柄伞:“思煜玄在琴房等你。”她顿了顿,“带着他妈妈的安眠曲谱子。”
姜凛望向窗外。雨幕中,医学院的哥特式建筑像一座巨大的墓碑。
“告诉他。。。”姜凛接过伞,琴盒在肩头沉甸甸的,“我明天过去……”
宿舍的窗户漏雨。姜凛躺在床上,听着水滴砸在脸盆里的声音,像一首蹩脚的打击乐。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
秦暄玥发来消息说,思煜玄今天又去了疗养院,带着新谱的安眠曲。崔临夏说看见他在琴房待到凌晨,弹的都是姜凛最爱的帕格尼尼。
姜凛翻了个身,指节在床沿敲出《四季·冬》的节奏。
他突然想起那个冬天,思煜玄的手指生了冻疮,却还是坚持陪他在天台练琴。那时候他们约定过,要一起考维也纳音乐学院,要合奏《魔鬼的颤音》,要在金色大厅。。。
窗外,雨声渐歇。姜凛摸出枕头下的琴弦——是两周前断的那根E弦,他一直没舍得扔。月光照在金属弦上,泛着冷冽的光。
他想起今天下午在琴房,思煜玄背对着他弹奏的样子,肩膀的线条在夕阳中显得格外单薄。
“我妈说。。。”思煜玄当时突然停下演奏,手指还按在琴键上,“音乐是唯一不会背叛你的东西。”
可现在,两人的琴弦却因音乐而断,再也接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