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如同轻纱般笼罩着云霞关。
苏芷在小院的试验田里俯身,指尖轻轻拨弄着一株叶片肥厚的止血草幼苗,仔细观察着它夜露滋润后的长势。
泥土的清新气息混杂着草药的微苦,让她心绪宁静。
这是她每日例行的“早课”,观察记录这些植物的细微变化,是她与前世专业仅存的、最直接的联系。
院门外传来略显迟疑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的静谧。
苏芷抬头,看见黄芪老先生正站在那扇斑驳的木门外,一身洗得白的旧医官袍服浆洗得干干净净,花白的头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恭敬、好奇与些许局促的神情。
“苏……苏顾问。”
黄芪拱了拱手,语气比起以往更多了几分郑重。
身份的转变,即便苏芷本人并不在意,但在这些恪守规矩的老派人心里,却是一道清晰的分界线。
苏芷放下手中的小铲,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迎上前去,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黄芪老先生,早。
不必如此客气,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苏芷就好。快请进。”
她侧身将黄芪让进院内。
黄芪踏入小院,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几块整齐的试验田吸引,看着里面长势各异、有些他甚至叫不出名字的植株,眼中闪过一丝惊奇,但很快便收敛了,只是赞叹道:
“苏顾……苏娘子这院子,打理得真是别致。”
他终究还是没能直呼其名,换了个折中的称呼。
苏芷知他拘谨,也不强求,引他到外间书案旁坐下,顺手拿起小火炉上一直温着的陶壶,为他斟了一杯自己用野菊花和甘草泡的清热茶。
“先生这么早过来,可是伤兵营那边有什么情况?”
“非也,非也。”
黄芪连忙摆手,双手接过茶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伤兵营诸事顺遂,按苏娘子之前定下的规程,一切井井有条,感染人数已降至历年最低。老朽此来,是……是有些医术上的疑难,想向苏娘子请教。”
他说到最后,语气愈诚恳,甚至带着几分学生向老师求教般的谦逊。
这让苏芷有些动容。
黄芪年过半百,在云霞关乃至周边地域都享有盛名,能让他放下身段,以“请教”之名前来,足见其对自己医术的认可,以及一颗纯粹的、求知若渴的医者之心。
“先生言重了。”
苏芷正色道,“医术之道,博大精深,你我互相切磋,何来请教之说?先生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见苏芷态度如此谦和,黄芪心中的拘谨消散了大半。
他放下茶杯,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几片已经干枯、颜色暗沉的植物叶片和根茎碎片。
“苏娘子请看此物。”
黄芪将油纸包推到苏芷面前,神色凝重,“此乃月前,关外游骑带回的一种无名野草。当时有兵士不慎被毒蛇咬伤,情急之下,嚼敷了此草叶片,竟意外保住了性命,伤口肿胀也消退得极快。老朽觉其神奇,便采集了一些回来研究。”
苏芷拿起一片干枯的叶片,仔细观察其形态脉络,又凑近闻了闻,一股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特殊辛涩气味钻入鼻腔。
她心中微微一动,这种气味和叶片形态,与她记忆中某种具有强效抗炎、甚至可能抑制神经毒素的植物颇有几分相似。
黄芪继续道:
“老朽按古法,尝试煎汤、制散,现其对外伤止血、消肿确有奇效,胜过我已知的多数金疮药。
但问题在于,此药药性极为猛烈,内服剂量稍大,便会引剧烈呕吐、眩晕,甚至昏厥。
有两次,伤兵内服后,虽保住了命,却伤了脾胃,许久未能恢复。
老朽翻遍医书,也找不到此物记载,更无法掌握其安全用量,实在……实在束手无策。”
他叹了口气,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显然为此事困扰已久。
“老朽知道苏娘子见识广博,尤擅辨析药性药理,不知……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苏芷没有立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