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在小院中安顿下来,已是午后。
她带来的行李不多,除了几箱药材和医书,便是随身的衣物。侍女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院中很安静,能清晰地听到远处校场传来的操练声,以及中军大帐方向隐约的令旗挥动声。
她坐在窗边,面前摊开一本医案,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方小小的枯竭花圃上。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上父亲留下的批注,那些熟悉的字迹总能给她带来一丝慰藉和力量。
她需要这份力量,来平复踏入这座军营后便一直起伏不定的心绪。
“姑娘,可要先歇息片刻?”
侍女轻声问道,为她斟了一杯热茶。茶是普通的边关粗茶,味道涩然,远不如药王谷的清茗。
凌霜摇了摇头,“不必。”她顿了顿,终究还是问出了口,“大将军……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侍女回道:
“赵统领方才派人来回过话,说大将军正在与几位将领议事,一时半刻怕是不得空。
让姑娘安心休息,晚些时候再来探望。”
又在议事。
凌霜垂下眼帘。
边关军务繁忙,她是知道的。只是……心底那份隐秘的期待落空,还是带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她端起茶杯,浅啜一口,那涩味在舌尖蔓延开,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并不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低语。
凌霜心神微动,抬眼望去。是蓠哥哥来了吗?
她放下茶杯,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本就很平整的衣襟和簪,站起身。
脚步声在院门外停下。
接着,是赵统领沉稳的声音响起:“凌姑娘,大将军议事已毕,正在帐中等您。”
“有劳赵统领通传。”
凌霜应道,声音维持着一贯的平静。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对侍女道:
“你留在此处。”随即,她拿起那个装着金针和常用丸散的紫檀木盒,迈步走出了房间。
赵统领已在院门外等候,见她出来,微微颔示意,便在前引路。
从中军大帐附近的小院到大帐本身,距离并不远。
但这段路,凌霜却走得心潮微涌。她即将见到的,是那个在她记忆深处占据了特殊位置的少年,更是如今威震北疆、统领数万大军的大将军。
他会是什么模样?可还认得她?又会以何种态度待她?
思绪纷杂间,已能看见那顶比其他营帐都要高大、肃穆的中军大帐。
帐帘敞开着,两名亲兵按刀肃立两旁,眼神锐利。
就在凌霜即将走到帐前时,另一侧,一个身影也正快步向大帐走来。
那人走得很急,带着一阵风。先映入凌霜眼帘的,是一身极不合时宜的、古怪的衣着——并非襦裙,也非劲装,而是一种上下分开的、紧束利落的灰色布衣布裤,样式简洁到近乎简陋,却将那人纤细而挺拔的身形勾勒无遗。
裤脚塞在一双同样奇怪但看起来颇为结实的皮质短靴里。
她的长没有梳成任何繁复髻,只是高高束成一束,用一根普通的木簪固定,几缕碎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和颊边。
她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甚至嘴唇都有些白,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浸在寒潭里的星子,清澈、专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种凌霜从未在任何一个闺阁女子眼中见过的、锐利如手术刀般的审视感。
她的手上还沾着些未干的水渍,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一截白皙却并不纤弱的手腕。
这人是谁?
军中怎会有如此打扮、如此神情的女子?
凌霜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
而那个女子,显然也看到了她。女子的目光在凌霜身上快扫过,从她素雅却质地精良的衣裙,到她梳得一丝不苟的髻,再到她手中那个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紫檀木盒。
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只是对着凌霜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脚步却未停,径直就要往大帐里走。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