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节
时间的流逝,在枯枯戮山这座巨大的丶如同活体生物般的山脉中,有着自己的节律。对于山腹深处那间被黑曜石门封锁的锻造室而言,时间更是被拉长丶扭曲,最终化为一种由高温丶黑暗与金属撞击声构成的丶近乎永恒的单调循环。
六年。
御龙天在这里度过了整整六年。从一个五六岁的孩童,长成了一个外表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少年。他的身体依旧瘦削,脸色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但那双黑色的眼眸,却沉淀了远超年龄的丶深渊般的静谧。
最初的四年,是漫长的修复与沉淀。他强行剥离酷拉皮卡潜力核心时,动用了被“光”净化後仅存的一丝本源,这让他那具本就脆弱的“容器”雪上加霜。之後为了锻造“修罗”,更是以自身本源之血为引,几乎耗尽了所有。这具身体就像一个布满了裂痕的珍贵瓷器,任何一丝多馀的力量运用都可能导致其彻底碎裂。
于是,他将自己沉入最深的静默。他不再向外索取,而是向内探索,用那丝微弱的“暗”去修复丶滋养这具人类的躯壳。他翻阅了揍敌客家收藏的所有古籍,用知识来填补力量的空虚。这是一个磨人心志的过程,孤独,且无望。
转机发生在第四年。与飞坦的重逢,以及那块带着远方城市甜腻香气的蛋糕,像一束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光,照进了他冰冷的内核。那份来自于“哥哥”的丶笨拙却直接的关怀,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滋养他那破碎的灵魂。从那天起,他恢复的速度奇迹般地加快了。那份属于“家人”的羁绊,成为了他在这具人类躯壳里最稳固的锚点。
第六年的夏天,当他感知到奇牙那股磨砺得无比锋利的念正在远去,并最终消失在黄泉之门外时,他知道,他等待的时机,到了。
他穿上那件叠放了六年的黑色风衣,走出了这间囚禁了他六年的牢笼。
***
主宅,顶层书房。
空气中弥漫着古旧纸张和名贵熏香混合的气息。桀诺端坐在主位,闭目养神。席巴则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自家的庞大领地,如同一头巡视疆域的银狮。伊尔迷像往常一样,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存在感微弱却又无处不在。
御龙天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仿佛他们早已料到他会在此刻出现。
“友克鑫的拍卖会,九月一日开始。”桀诺没有睁眼,声音苍老而平稳,直接切入主题。“火红眼,在拍卖品名单上。”
“我知道。”御龙天回答。他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将自己陷进柔软的皮革里。这具身体仍未完全恢复,仅仅是从锻造室走到主宅,就让他感到了一丝疲惫。
“幻影旅团会去。”席巴转过身,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审视着御龙天,“六年前,你在窟卢塔族的废墟,和他们在一起。你身上,现在还穿着那个人的衣服。”
他的话语不是质问,而是陈述。这六年来,御龙天的一切,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包括他偷偷离开枯枯戮山去见飞坦的事。揍敌客家族从不干涉成员的私交,只要这种私交最终能为家族带来利益。
“‘修罗’。”御龙天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吐出了那把剑的名字。“我答应过哥哥,要给他换一把新的。”
这就是他的答案。他承认了自己与飞坦的关系,并将其定义为“家人”之间的承诺。
“很好。”桀诺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看似浑浊的眼中闪烁着老狐狸般的精光。“那麽,你就去一趟友克鑫。把这把剑,亲手交给他。这是家族给你的任务。”
这是一个阳谋。一个无法拒绝的丶充满了“爱护”的阳谋。
他们给了他离开枯枯戮山的正式理由,一个让他去履行承诺的机会。同时,这也是一次对他的终极考验。在友克鑫那个风暴的中心,他将如何自处?他与幻影旅团的联系,究竟是能为家族所用的“资産”,还是会带来麻烦的“负债”?他的行为,将直接决定揍敌客家族对幻影旅团的最终态度。
这便是揍敌客式的“家人关怀”——以家族利益为最高前提,给予你有限的自由,并观察你在这份自由中能创造出多大的价值。
“作为任务的回报,你需要什麽?”席巴问道。这是交易的规则。
“奇牙。”御龙天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这个名字一出,连角落里的伊尔迷都传来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念气波动。
“他已经离开了。”席巴皱眉。
“他会回来。”御龙天笃定地说。“猎人考试,只是他为自己的‘离家出走’找的一个最合理的借口。他不是在逃避,他是在寻找能与我平等对话的资格。当他拿到猎人执照,他就会回来面对我。”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人。“揍敌客的训练方式,已经不适合他了。你们教他如何杀戮,伊尔迷教他如何恐惧。但这只会让他离你们越来越远。把他交给我。由我来教他,如何成为真正的‘揍敌客’。”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御龙天的话,无疑是对揍敌客百年传承的教育方式的直接挑战。但没有人反驳。因为他们都看到了奇牙的改变,也看到了御龙天身上那深不可测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