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临和吴惑心里猛地一跳。此事竟也是与这魔殿第二殿殿主有关。
不过仔细看看,无名能假扮周守固天衣无缝,潜伏在太华峰长达数年,瞒过太华峰上下甚至包括赵燕赵佑等化神修士,已然说明了她强大的僞装手段。
那麽他要在僧人面前假扮成一个凡人女子,并骗取一个从未入世之人的真心简直是信手拈来。
僧人从未想过,是他亲自将无名带进归因寺内,也是他将他生活了数十年的家亲手毁灭。
那日,无心大师开了宴,归因寺难得热闹。
一来,僧人也是无心大师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放他还俗也算是替寺庙长大的孩子了结一段因果。
二来,归因寺能有如今的地位,也全是仰仗于僧人,无心并非不懂。
可到了夜里,不少人便开始不同程度地呕吐。就连无心大师都遭重了,甚至情况比一般人要更为严重。似乎只有化神期的僧人因为修为能得以幸免于难。
今夜设宴,全部人都吃了斋饭,那麽只有一种可能。
僧人急匆匆地想往厢房跑。
可无名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打开门,已然在门外等候多时,那原本朴素但干净的脸上画了浓艳的妆容,用一只手扶住脑袋,百无聊赖地望着天际,在僧人开门的瞬间,那对明亮的眼眸便转了过来,露出了他习以为常甚至为之魂牵梦绕的笑。
“您……来啦。”无名的声音带着些许怯生生的敬畏感,亦如平日里与自己讲话一般。
“是你做的!”僧人怒不可遏,翻手便是一掌。
“不想救人了吗?”可无名轻拈着一枚丹药,在僧人面前晃了晃。
僧人会意,连忙将外放的灵力收回。
“此毒名为‘噬佛’,是专门为了你们佛家弟子炼制的。这是一种因为修为高低而産生不同效果的毒药,从元婴期到炼气期,修为低的可能只是恶心呕吐,修为高的可能呕血,但是无论修为高低,只要过了两个时辰,必死无疑。”无名笑了,将那枚药轻轻往空中一抛。
僧人手忙脚乱地接过。
无名继续说道:“可我手上只有一枚解药,那就看你愿意救谁了?”
无名生性恶劣,最喜欢看人挣扎的模样,否则也不会做出人体炸弹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她下了毒,也给了药,但药仅有一枚。一枚解药的药力有限,若是将药化开,让全寺元婴期以下的僧衆每人都服下一点,大概可以保证大多数人活命,但是唯一一个元婴期的住持必然要死。
可若是将药只给主持服用,则全寺其他人都要死。
可这叫僧人如何定夺,一面是将他从寒冬腊月抱回归因寺,养育他的住持,一面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僧衆。
“我下毒至今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你且好好考虑吧。今日之後,若要寻仇,便来魔界第二殿找我。”无名一个转身便消失不见了。
年轻的僧人跪在佛前,那尊数十年的佛像低眉垂目,寂然无声。
亦如他此时此刻跪在黄泉之前,仿佛面前也有一尊压着他大佛。
“我选择了住持。”僧人静静地说道,“然後,我眼睁睁看着数百同门在眼前哀嚎着死去。”
“那住持呢?”吴惑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答案,若是住持还活着,必然能成为拴住他的最後一根缰绳……可是……
僧人:“住持醒来,发现全寺横尸遍野,自觉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归因寺,便在我面前撞柱而死。”
结果等于谁也没能救到。
僧人因此发疯发狂,佛不渡我,那还信佛作甚?
他一夜之间入了魔,毁了佛心,破了佛身,孤身前往魔界,大开杀戒,因为染了血,以至于神志恍惚,甚至分不清敌我,被魔修引诱,在仙魔战场上大开杀戒。
吴惑叹了口气了,他从未想过这血禅子背後,竟然有这样的故事。
吴惑问道:“你後悔吗?”
“你说的是什麽时候?若是将药给了住持,再给我几百次,我也会这麽做。若是其他……”僧人轻轻一笑,可一切已然都在不言之中,随後他站起身,朝面前挥了挥袖,“到了,两位自行离去便是。”
宗临拉着吴惑下了船,但是看着僧人的眼神没有之前那麽锋利。
“贫僧并非为偿还那两万馀条命债而来。”僧人临走之前又说道,木鱼声重新响起,“他们的债,贫僧一辈子也偿不清。贫僧会一直在此,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扁舟轻轻一震,渐渐飘远了。
而宗临与吴惑面前,黄泉的尽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