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崇武院的清晨,从一声冰冷的铜锣声开始清醒。
唐安甚至觉得那锣槌直接敲在了他颅骨上,昨晚琢堇夜访,害他辗转反侧一整夜难以入睡,琢堇离开後,他才想起自己忘记询问崇武院是否有什麽密道,不然为何琢堇可以出入如无形?
然而下一刻,宿舍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就被“嘭”地踢开,执戒教习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口,冷冽的目光扫过唐安。
“三息之内,院中集合!”他的声音短促中气十足,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唐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统共睡下也还没有一个时辰,外面月明高照,显然还未到寅时。套上那粗硬的靛蓝色院服,站在拂晓前冰冷的雾气中,自从他学成出徒後,就再也没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般受罪过。
唐安原以为自己动作已经很快了,没想到竟还不是第一个到的人。
李靖身穿院服挺拔的立在操场中间,身上蒸腾的热气向上卷四散在雾气之中。
显然,他不光早早到了,还热身了许久。
而外院的那些人还没适应这种强度,慢了一步,等待的就是戒尺抽在小腿骨上的剧痛,令衆人哀嚎不已。
并且唐安敏锐地发现,当初拿了第三名的病弱少年始终没有出现。
崇武院的课程堪称残酷,饶是唐安都感觉到了疲累。
他们的教习姓罗,年约五旬,身材魁梧挺拔,面容似经风霜打磨的岩壁,棱角分明,刻着几道深痕。
他站的笔直,双手即便空着也紧紧的贴着身侧,唐安知道,这是为了更快速的将武器抽出,做出准确回击。
老罗眼神毒得很,谁偷懒耍滑丶哪个动作变形,甭想瞒过他。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灰劲装,袖口紧束,那双手指节粗大,老茧层层叠叠,随便一站就跟山岳似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上午是体术,地点在後山那片乱石坡。深蹲马步,在碎石烂叶里打一百遍“基础锻体拳”,动作稍微走样,藤鞭“嗖”地就下来了,精准地抽在发错的肌肉上,立马就是一道火辣辣的红棱子。
一个上午没过半,场上就横七竖八倒了一片。最後还能硬撑着的,就只剩李靖和唐安。
唐安汗如雨下,流进眼里又涩又痛,却始终咬着牙根硬顶。旁边看热闹的都傻眼了,这两人不像练功,倒像在赌命。
直到日头爬高,李靖先撑不住,一个趔趄向前栽去,被罗教习一把抄住。
老罗抱着李靖,黑着脸盯了唐安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好样的!”
下午,唐安一口气还没喘匀,“文修武理”课又压了上来。
晦涩的经脉图,复杂的xue窍方位,背不出要麽罚抄百遍,要麽饿着肚子去静室面壁。
可这对唐安来说,简直像呼吸一样自然。杀手的本能早就把这些东西刻进了他每一寸骨血。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打起了瞌睡,然後就被先生拎起来提问。结果他眼皮都没擡,对答如流。先生气得胡子直抖,拍着桌子吼,“滚後面站着听!”
周围同学看唐安的眼神变得从艳羡逐渐变成了崇拜,唐安身为杀手,一般都隐藏在人群之中,这样被受人瞩目的日子,让他过得揪心极了。
杀手对衆人的目光抱有极强的敏感性,再这样下去,他身为杀手的直觉绝对会降低。
这里待不得了。
好不容易捱到入夜时分,大家的身子骨都快散架了,却还有雷打不动的“晚课”,有时讲兵器用法,偶尔真有隐世大来传授一两手绝活,只有这个,能让唐安提起点兴趣。
日子就这麽一天天过去,唐安愣是没找到一丝能溜出去的破绽,这简直离谱!
想他“浮白”之名,出入太子府丶深宫大内都如入无人之境,这小小一个崇武院,防守竟比东宫还邪门?
巡逻的守卫完全没规律,换班路线乱七八糟,有时一个时辰能换三波人……
唐安真有点急了,刺杀太子的期限就一个月,再出不去,难道要他大白天冲上金銮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太子一刀吗?
没了法子,他只有观察得更为仔细。
终于,数日後,他发现了一点端倪:每五日,会有杂役推着泔水车从西侧一个不起眼的小偏门出去,那门开的时间极短,守备也相对松懈。
就是今天!
月黑风高,连虫鸣都显得稀疏。
唐安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溜下床,像一只猫一样蹑手蹑脚地穿过长廊,避开固定哨位,利用阴影朝着记忆中的西侧偏门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