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二十出头模样的宫女应声走来。她面容清秀,眼神却透着疲惫,手指上缠着布条,显然是长期针线活所致。
“嬷嬷有什麽吩咐?”
“这是新来的春妮,分到你那屋去,带她去安顿一下,明早开始干活,先让她做些粗活,熨烫丶搬运什麽的。”张嬷嬷又看了唐安一眼,“日後再上手些简单玩意儿。”
秋月点点头,向唐安示意跟上。
忙碌的前院衆人聚集在一块儿,凑着烛灯,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唐安他们经过,却无一人擡头看,紧张的气氛瞬间让唐安感受到了紧迫,七拐八绕来到了後排低矮的厢房内。
秋月轻轻的敲了敲门,然後将手里的烛火掐灭了留在屋外的窗台上,这才领着唐安走了进去。
屋里是大通铺,从东向西直对着房门,在床铺的对面排着从上到下的一排木柜子,这通铺上能睡八人,此刻只有靠在里侧的两个宫女在休息,见有人来,懒懒地擡眼看了看又闭上。
“那是冬梅和夏荷,今儿不轮她们当值。”秋月走到柜子前,弯着腰从最底下的柜子中拿出一套被褥,递给唐安,擡手指着最靠门的一个空位,“你就睡这儿吧。包袱和被褥以後都放柜子里,宫里不许有多馀物件。”
唐安只有一个小布包,里面象征性的塞了是两件衣物和几文钱,重要的东西他向来随身携带,但光是进宫的那一道关卡就不会让他把匕首暗器什麽的带进来,他依言将包袱塞在了柜子最里面。
“谢谢秋月姐。”他细声说。
秋月叹口气,“睡吧,明早鸡鸣即起,活儿多着呢。”
这一夜唐安几乎无眠,硬板床硌得他肩背生疼,同屋宫女翻身,梦呓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绝于耳。
更让他警惕的是夜间巡逻侍卫的脚步声,每隔一个时辰就从院外经过一次。
不愧是皇宫内院,唐安在来往尚衣局的路上就已经探查出不少于三个点有高手驻守。
天未亮,张嬷嬷的喊叫声就尖锐地响了起来。宫女们极其迅速的起身穿衣梳洗,唐安学着他人的样子,用冷水抹了把脸,将头发简单束起。
他面上的白粉已经被洗掉了大半,可最底层的杂使宫女哪有胭脂水粉的用,好在安姑姑提前削弱了他的眉毛,弱化了硬挺的面型,又用秘药保养了皮肤,勉勉强强算得上一位英气的女孩儿。
尚衣局的院子已经摆开了阵势,东侧是绣娘们,正在为妃嫔们的秋装绣上反复但符合品级的双面花,西侧是裁缝,量体裁衣,将一匹匹上供而来的精美布匹,根据主子们的纬度裁剪成衣,而在最北面的屋檐下则是唐安所在的粗使宫女区,主要负责熨烫,整理和搬运等体力活。
他刚一露面原本担心了片刻,会不会有人识破他男扮女的身份,可繁琐的工作让每个人都分不出心神去打量旁人。
“春妮,你去把这两筐丝线搬到库房,按颜色分好。”一个管事的宫女指派道。
唐安低头应了声,走向那两筐丝线,他暗自庆幸,这活儿正合他意,库房位于尚衣局深处,路过时能听到不少前院听不到的消息。
果然,当他搬运第二筐丝线时,听见两个绣娘在廊下歇息闲聊。
“……那位殿下又要新制一件华服,说是要赶在大典上穿。”
“可不是,昨日东宫来人催得急,只有半月的时间,就连最厉害的李王两位绣娘都停了底下主子们的活计,全力赶制这殿下的华服。”
唐安心中一动,但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分拣丝线,颜色,粗细,都得一致的放在架子上,这样才方便下一次寻找。
东宫?那不是太子的宫殿,难不成太子就在东宫之中,不对!唐安反应了过来,太子建府在宫外,那在东宫内的主子会是何人?位置难不成比肩太子?
突然,“三殿下驾到!”门外太监尖声通报,整个尚衣局顿时跪倒一片。
唐安连手中的丝线都未来得及放进框中,连忙随着衆人跪伏在地,眼角馀光瞥见一双绣着银蟒纹样的黑靴从面前经过。
来的是三皇子。
“都起来吧,本王只是来瞧瞧新进的苏绣料子。”三皇子声音轻佻,随手挑起一旁桌上未完工的袍子,“进度如何了?可能赶在大典前完成?”
张嬷嬷连忙上前,“回三殿下,正是。用的是江南新贡的云锦,绣的是四爪行蟒纹。”
“针脚倒是精细。”三皇子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目光在院内扫视,忽然停在了唐安身上。
“哦?生面孔啊……”
他踱步来到唐安面前,用手中的玉骨扇挑起唐安的下巴,“擡起头来,让本王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