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一听连忙就要起身,他已经给陆府添了太多的麻烦,如今更是有多方人马周旋,还是尽早脱了陆府,省的将他们卷入其中。
老夫人见状,伸出手来将唐安又按回了床上,“好生养你的身子,陆府也不是什麽人都能欺负的。”
说罢,将手中的拐杖重重的磕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你舅舅在城防营中虽职位不高,却还有些人脉,他已去打点,让你先顶个名去军中躲上一阵。军中律法严明,等闲人不敢窥探,是最稳妥的所在。待风头过去,家里打探清楚缘由,设法周旋化解了,你且再回来。”
说着,她又想到了什麽,连忙开口,“你可是还想回崇武院?”
老夫人的提议唐安不是没有想过,但不知崇武院现在到底是什麽立场,光说一名逃学的学生,怎麽会派如此多的人来找他,甚至已经不算是找了,更像是要将他‘捉拿’回去,如今形势不明,唐安不敢冒险,去军队也好,干脆去躲上一阵等风声停歇。
这样想着,唐安摇了摇头。
老夫人见状,摸了摸唐安的脑袋,“好孩子,军中艰难,你先去待着,若是扛不住了就去找你二舅舅,等平安缓上两日,把他也送进军队中去陪你!元宝儿,且暂避锋芒,保全自身最要紧。”
字字句句,皆是发自肺腑的关切与周全的思量。
唐安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心里却隐隐将自己陆府的身份看得更重了几分。
陆府如今在府中的没有几人,就连陆嘉嘉都回了上京百草堂,老二恰逢军中休沐,回来陪伴老母,刚好能将唐安一并接走。
而陆平安没了压在心头上的考学,如今在外不知道浪到了那里,成天不着家,唐安在陆府待了足足三天,都未能见他一面!
直到,唐安以一个小兵身份进了边军屯营。
军营,对他来说是另一种形式的牢笼,却也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这里确实很苦。
塞外的风像裹着砂砾的鞭子,抽在人脸上生疼,住的也不是营房,而是半埋入地下的地窝子,阴暗潮湿。
十几条汉子挤在一处,汗臭丶脚臭丶还有永远散不掉的土腥味混合在一起,想要偶尔闻个新鲜空气,只要张开嘴,沙子随着风直往嘴里灌。
吃的是黑硬掺沙的馍,能磕疼牙,配着几乎看不见油花的浊汤和寥寥几根咸菜。
每日天不亮就是操练,披着沉重的皮甲,握着磨损的兵器,在校场上冲杀,直到四肢百骸都散了架,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抗议。
日子太难熬了,这种黄沙满地的悲凉,让唐安在心理上更加孤僻,他不知道这种日子到底要过多久,难不成要在这边境之地待个十几二十年不成?
一日复一日,度日如年,转眼就过去了三个月,唐安原本白皙的脸蛋,都在这里被磨得黢黑。
快要坚持不下去了,他怀里揣着的可是一整座的金矿!就在贴肉的暗袋里,像一团火,日夜灼烧着他的皮肤。那财富,足以买下整座军营,顿顿山珍海味,夜夜高床软枕。
可实际呢,唐安颠了颠手上几枚磨得发亮的铜板军饷,如今连买一壶烧酒都要踌躇半晌,他本来完成任务走向人生巅峰的梦想,难道就在这里喂沙子吗?
他从不打探,太子到底死没死,因为无论如何,到手的那座金矿已经结了这单子的尾款了。
他是个守信用的杀手。
就是这日子,他是无论如何也过不下去了!
夜晚,地窝子里鼾声四起,唐安却睁着眼,难以入眠。
塞外的风声呼啸再加上远处隐约的狼嚎,他手指无意识地隔着粗布衣衫按着那藏图之处。
实在是吃够了惨这沙子的窝窝头,即便二舅舅时常接济他,偷藏几块白面馒头给唐安,但军中军纪严明,唐安也不好打扰。
就在他快要熬不住的时候,营中突然起了波澜。
这日操练刚歇,校尉亲自敲响了集合的鼓点,衆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列队,只见校尉身旁站着一位神色冷峻的文官。
校尉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都听好了!天大的机缘到了!有一位富商,不日将途经此地,并要在咱们这遴选几名近身侍卫!但凡自觉身手不错,机灵可靠的,皆可报名!”
边境穷苦,再往里走是连绵的沙漠,有富商常来走商,有时候会雇些他们,保证自己一路上的安全,这也是赚得外快的一个法子。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疲惫和麻木被瞬间驱散,无数双眼睛里燃起了渴望的火苗。
唐安嘴都淡出个鸟了,‘富商’想必会有很多吃食!
他原本麻木地站在队列中,闻言立刻心动了起来。
管他三七二十一!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在那文官拿出名册准备记录时,唐安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因为久未大声说话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坚定,“禀大人!我愿前往!”
他要吃肉!
他要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