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更衬得寂静压人。
卫舜君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选择了一种近乎直白的试探,目光牢牢锁住唐安低垂的脸,“今日……童文远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这不是问句,而是陈述。
他又不是聋子,怎麽可能没听到?
难不成太子是在试探什麽?
他到底应不应该听见!
此时,唐安心里无比希望冯九在现场,凭借冯九出神入化的拍马屁功力,定能知道太子究竟想要什麽回答!
唐安有些踌躇的开口,“……属下,应不应该听到?”
闻言,卫舜君像是被气笑了,从双唇之间吐出一个“呵。”显然他的心情不甚美丽。
“你怎麽想?”卫舜君追问,语气平淡,带着不容回避的态度。
怎麽想?唐安脑中一片混乱,他能怎麽想?童文远的话并无不妥啊?冯九用来保护太子,息株侍候太子起居,肯定比他更为上心,可见童先生对太子爱得深沉,唐安偷偷打量了一下太子的脸色,显然他脑中的回答肯定不能让太子满意。
他就是因为嘴笨,才去干杀手这种不用与人沟通的活计来着,这真是要逼死他了!
在恐慌和本能的驱使下,唐安几乎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童先生对殿下一腔怜爱之心,事事以殿下为先,想的周到极了,属下惭愧,竟然未想到这一茬,若是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定然……定然亲自去上京,将息株公子接过来,侍候殿下以报殿下提携之恩……殿下明鉴!”
说完这番话,唐安暗暗长舒一口气,心里简直要为自己鼓掌叫好。
他可太机智了!先真诚赞美童先生思虑周全,再感激殿下恩典,最後谦虚表示自己仍需努力,这简直就是标准答案中的典范,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只可惜。
冯九竟然不在!没能看到他如此高光的一面!
唐安昂首挺胸,只等太子的夸奖。
然而,他这番话听在卫舜君耳中,却完全是另一种滋味。
提携之恩?
到他就仅仅只有一句提携之恩?!
卫舜君眯起了眼,心中那股无名火非但没有因唐安这“义正辞严”表忠心的话而平息,反而“噌”地一下窜得更高!
好一个“提携之恩”!
这蠢货!是在表明他对自己这个太子,除了侍卫的本分,再无半点其他心思?
那自己这些时日的“打磨”,“赏赐”,在这蠢货眼里,难道真的就只是纯粹的“提携之恩”?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卫舜君心头,大概是因为……计划似乎并未完全按照预期发展的失控感。
卫舜君无意识地轻轻咬住下唇,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想从唐安那里得到怎样的反应。
是该看到他惶恐不安地伏的请罪?还是该看他惊慌失措的辩解?
可眼前这个蠢货,怕是连童文远话中的弦外之音都未曾听出半分!
殿内的空气仿佛因太子周身骤然散发的寒意而瞬间凝滞。
卫舜君死死盯着唐安那个写满了“赤胆忠心”的头顶,半晌,才从齿缝间溢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
“提携之恩……”他缓缓重复着,每个字都像是裹挟着冷意,“好,很好。”
这声音虽不高,却带着几分凉嗖嗖的意味,一字一句敲在唐安心上。
“看来是孤……多此一举了。”卫舜君的目光如实质般,几乎要将他钉在原地,“你倒是……忠心可鉴。”
最後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拖长的尾音里满是嘲意。
唐安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脊背窜起,头皮阵阵发麻,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触了这位祖宗逆鳞,可这反应分明是……怒到了极点!
这差事简直是要人命啊!
“下去吧。”
最终,卫舜君冷冷地吐出三个字,语气已恢复成一贯的淡漠,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波动从未发生。
唐安如蒙大赦,却又心惊胆战,连忙行礼,几乎是倒退着快步离开了内殿,直到走出殿门,被夜风一吹,才发觉自己双腿都有些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