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舜君目光转向冯九,语气依旧平淡,“冯九,孤看你腰间那把匕首甚是普通,去库房里重新挑一把。”
冯九身躯猛地一震,立刻单膝跪地,头深深低下,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谢殿下!属下必以此刃,誓死护卫殿下周全!”
库房里的可全是好东西,唐安羡慕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
等等……是不是……有可能……他也能获得奖赏?
唐安期待的看向太子,可卫舜君连半分眼神都没分给唐安,周总管的视线在太子和唐安两人之间打转了几圈,叹了口气,然後吩咐小内侍去取玉珏的图样和匕首。
殿内因这突如其来的厚赏,泛起一阵微小的波澜。
息株捧着那温润的玉珏,爱不释手,而冯九虽然依旧沉默,但昂首的头,紧握的拳头以及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而站在阴影里的唐安,强烈的对比和巨大的失落,让他从内心深处感到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委屈。
接下来他这整整一天,魂不守舍,唐安都不知道他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大概……可能……都来自于只有自己没得到任何的奖赏吧。
日头还挂在西边,童文远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殿下!不好了。”
此时卫舜君正在喝着最後一幅药,几个月前的刺杀,直到养到了现在才勉强称得上恢复了过来,见童文远神情紧张,卫舜君将最後一口苦药压下舌尖,这才开口,“发生何事了?”
童文远一向稳重,能让他如此着急的,必然事情危急。
“殿下,不好了,”童文远喘着粗气,脸憋得通红,手上举着一封密信,结结巴巴的说,“贵妃……贵妃有喜了。”
几个月前的那场刺杀,凶险万分,太子以身入局,用自己半条命,将卫寂尧拉下了水,虽未直接指向残害手足,却也足够让卫寂尧以结党营私,窥探东宫的罪名撼动其根基。
眼看就要将老三彻底打入深渊,连带着那位在後宫兴风作浪的贵妃也受到了牵连,申斥,降位,一大家族就要被历史淹没。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贵妃竟然有喜了!
能被称作贵妃的别无他人,三皇子卫寂尧的生母,江南水乡的绝代佳人,明明已经将她拉下了水,没想到命真如此之好,竟能翻身?
呵。
老树开花,皇帝老来得子,龙心大悦!之前对贵妃和三皇子的那点不满,在这“天降祥瑞”般的喜讯面前,顷刻间烟消云散。
皇恩浩荡,大赦天下。
所谓大赦,那些无关紧要的囚犯自然沾光,但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他清缴老三手下的那些人,全都可以脱罪,换个身份再重新投靠老三,卷土重来。
而卫寂尧之前那些本已证据确凿的“小过错”,很可能就在这普天同庆的浪潮中被轻轻揭过,太子用半条命换来的优势,皇帝轻飘飘一句“大赦”,就可能化为乌有。
童文远如何不气!
这哪里是喜讯?
这分明是皇帝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即便老三犯了错,即便贵妃失了仪,又如何?
童文远义愤填膺,“殿下!贵妃娘娘……晋位份的典礼,据说也已着内务府开始筹备了,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筹备晋位典礼?
卫舜君握着玉佩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似乎要将那翻涌的血气压下去,再睁开眼时,那双凤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封印,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冷。
他没有怒吼,没有斥责,只是极轻,极缓地吐出几个字,声音沙哑。
“孤,知道了。”
此时,舌尖的药味儿才整个散发了出来,药汁的苦涩牢牢的裹住他的舌尖,卫舜君眉心紧锁,突然,一丝清甜却毫无征兆地破开了那片苦海。
一枚温凉的蜜饯不知何时,被人轻轻抵入他唇间,甜意迅速化开,霸道地驱散了令人不适的药味。
他垂眸,撞进唐安近在咫尺的得意眉眼,那送入蜜饯的指尖似乎还未及收回,就在他无意识抿住蜜饯的刹那,舌尖仿佛极其短暂地,若有似无地擦过了那微凉的指尖。
一点似有还无的触感,却比那蜜饯的甜,更清晰地烙在了唇上。
卫舜君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满口的苦似乎都已忘了来处,只剩下那转瞬即逝的软触感,在心头悄然荡开。
“不如……你去替孤将老三……”卫舜君看向唐安一瞬间红了眼睛,又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罢了。”
残阳馀晖恰好漫过窗棱,无声落在他的侧脸上,将孤寂的身影拉得悠长。
唐安这麽瞧着,心里那点想要趁机表功的雀跃,倏地一下子,就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