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谨言看向唐安,“别费心了,活不了了……若非太子授意,我这破烂身子,如何进得了以武为尊的崇武院?太子……他作为裴世衡之後的评审,你们真当他那般公正无私?!”
程谨言用尽了最後一丝力气,一股暗红色的血液瞬间从他口中涌出,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程谨言最後的那句指控,狠狠扎进唐安耳中。
“评审”?太子是评审?如同惊雷炸响在唐安脑海!
他浑身剧烈一颤,猛地擡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程谨言那已经失去生气的扭曲面孔,又猛地转向严掌事和莫教习,从他们凝重的神色中,得到了确认。
是了……当年那场决定他们这些寒门子弟能否鲤鱼跃龙门的最终评审,那位坐在帘幕之後,只能隐约窥见挺拔身影的大人物……竟然是太子卫舜君?!
他竟然不知道!他从来都不知道!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像是被瞬间冻结。
怪不得……怪不得当初他被擒後,太子会那般精准地找上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胁迫他认下“陆元宝”这个身份!
太子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
知道他根本不是陆元宝!
知道他……就是那个多次潜入东宫,刀锋曾数次逼近他的刺客!
那些自以为精妙的僞装,在太子眼中,恐怕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可笑至极的戏!
唐安就像一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鼠,自以为聪慧过人,却不知目光短浅,自己所有的事都一一展现在了太子面前,他竟然还……那麽相信……
可为什麽?
太子既然认出了他是刺客,为何不杀他?
为何还要将他放在身边,成为贴身的侍卫?
是觉得,掌控一个明知身份的刺客于股掌之间,更有趣?更刺激?还是……另有所图?
对于唐安自己来说,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什麽,能被太子看上的利用价值?
纷乱的念头冲击着唐安的理智。
他回忆着所有与太子相处的时日,竟然从一开始就藏满了欺骗,包括在那日书房里,太子骤然抽回的手和那句意味不明的“……竟真的在这?”
原来,太子什麽都知道。
知道他的刺客身份,知道他的紫黎殿背景,甚至可能……连他潜入崇武院的任务都一清二楚!
那自己此刻在这里上蹿下跳,自以为是的设局丶诱敌丶追查文书下落……在太子眼中,又算什麽?一场他冷眼旁观的丶早已知道结局的闹剧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愤怒,紧紧缠绕住唐安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卫舜君……你究竟想做什麽?!
殿内火光跳跃,映照着唐安瞬间惨白的脸和剧烈收缩的瞳孔,他站在那里,身体僵硬,仿佛连血液都已凝固。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高踞东宫,凤眼微挑,将一切尽收眼底,却始终不动声色的身影。
以及一个疯狂盘旋的问题,卫舜君,究竟……把他唐安当做了什麽?
殿内一片死寂。
唐安还保持着揪住他衣领的姿势,眼睁睁看着程谨言的生命在眼前消逝,感受着那具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僵硬。他脑中嗡嗡作响,一半……只送出去一半……那剩下的一半,究竟在哪里?!线索就这麽断了!
严掌事脸色铁青,重重坐回椅子上,一拳砸在扶手上,“混账东西!”
莫教习也是面色凝重,上前探了探程谨言的鼻息和脉搏,摇了摇头:“没救了。”
李靖看着程谨言的尸体,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突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守在殿门的弟子似乎并未阻拦,反而恭敬地让开了道路。
一个身着深青色常服,身形挺拔,气质儒雅中透着不容置疑威严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入了戒律堂侧殿。他并未看地上的尸体,目光先是扫过严掌事和莫教习,微微颔首,最後,落在了尚半跪在程谨言尸体旁,失魂落魄的唐安身上。
唐安下意识地擡头望去。
此时那人正背对着殿门外的光线,面容有些模糊,但那个背影,那身形轮廓,以及行走间那种独特的气度……
这个背影……如此熟悉?
熟悉到……仿佛不久前才刚刚见过?
“你就是陆家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