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浪遥想问问温朝玄,你不害怕吗?你不在乎吗?
但他好像真的不在乎。
有修为就那麽活着,没修为也那麽活着。
千秋万世抑或凡人百年,一切都无可无不可。若让他当一个会老去的普通人,他可能真就这麽简短度过一生。
鱼竿忽然动了一下。温朝玄很快察觉到,放下书拿起竿,收下了一条鱼。
这场小雨下了很久,温朝玄也在湖边坐了很久,他零零散散钓上几条鱼後,才提着一个鱼篓,慢慢返程往回走。
林浪遥静静等在他会经过的山路边,他扶着山上的树,直到看见那熟悉的白色身影出现在路尽头,蹲下身从地上抓了几把湿泥往自己脸上涂抹,然後算准时机,往前一扑,狠狠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为了演得逼真,他没有用灵力护住身体,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他蜷缩着不动,直到脚步声渐渐逼近,然後淋在身上的雨忽然停了。
他被一只手抱了起来,林浪遥假装稀里糊涂地睁开眼,正对上那过于年轻的熟悉脸庞。
油纸伞撑在他头顶,少年时期的温朝玄将他抱在怀里,长长的睫毛垂着,深潭静水一样的眼眸认真看着他,出声问,“你撞到头了。晕吗?”
林浪遥现在觉得有点晕了。
“阿嚏!”
他假模假样地打了个喷嚏。
温朝玄走过来,扯开被子为他盖上。
“你是谁家的小孩。”温朝玄问道,“你是从哪来的,你穿的不是万剑的门服。”
林浪遥淋了一场雨,又把自己搞得浑身泥巴,温朝玄将他领回小院後,不得不给他烧水,简单擦了个身子。林浪遥现下正裹着温朝玄的衣服,坐在温朝玄的床上。
温朝玄递一碗热水给他。
林浪遥假装没听到,小眼睛左右乱飘。
“这是你的剑吗。”
温朝玄转身出去了一下,手里提着青云剑回来。
林浪遥眼神转回来,目光在剑上定了一瞬,然後马上道:“不是我的!”
这剑是他故意偷偷丢出来让温朝玄看见的,他自然不能认回去。
温朝玄微蹙着眉,将剑横着伸手抚过,这柄掀翻过修真界的神兵似乎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在他手底乖顺地绽出微微青光。
温朝玄自然能看出此剑并非凡物,必然出自某位大能之手,因此也没有怀疑到面前的小孩身上。
林浪遥看他拿着剑的姿势娴熟,忽然道:“不若你就收下这把剑吧,能够捡到它,也是份机缘呢。”
温朝玄放下手,将剑郑重地搁在桌面,平静道:“我不练剑。”
林浪遥紧紧盯着他的背影,问道:“你为什麽不练剑?”
他想从温朝玄口中听到,他被剥夺内丹,不能再拿剑的一切原委。
但是温朝玄没有回答,他走到门边提起了什麽东西,查看几眼,淡淡问道:“你饿了吗?”
林浪遥想说不饿,但肚子比脑子更先一步做出回应——咕噜。
温朝玄提着鱼篓说:“我去做饭。”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去钓鱼的啊?林浪遥心想。
就说嘛,他怎麽不知道温朝玄居然还有钓鱼的爱好。兴许是以前的温朝玄过得太清心寡欲了,所以林浪遥看见对方钓鱼,第一反应也只是以为他在陶冶情操,根本没往果腹这麽世俗的方面去想。
林浪遥走到桌边爬上凳子,熟练地等待开饭。
温朝玄很快端上来一碗鱼汤。他做得极简单,几块豆腐和鱼一起煮得乳白,一室都充盈着鱼鲜味。
江东的鱼肉丰美,林浪遥期待地盛了一碗汤,刚送进嘴里,整个人就僵住了。
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
好,难,吃。
林浪遥僵硬地擡头看了一眼对面的自家师父。温朝玄不似他那麽猴急,斯斯文文地端着碗,轻轻吹了吹勺子,待汤稍凉些许才送进口中。
林浪遥期待他的反应。
但温朝玄面不改色地又舀了一口。
“……”
林浪遥渐渐地回过味来。在他的记忆里,温朝玄做菜一向不错,起码没有到让人难以下咽的程度,但那是很後来的事情了。家里有个小孩儿,
照顾起来总是要多废些心力,林浪遥初上山拜师的时候,温朝玄给他做的第一顿饺子甚至是夹生的,吃得林浪遥上吐下泻,害了好一场病。从那以後,温朝玄就改了,认真钻研起了厨艺,再也没做过“难吃”的饭。
可现在的温朝玄还没有遇见他。